6.未来未来
太阳落山之后，暑气总算消散了一些，只有被阳光烘烤一天的柏油地还微微散发着热气。张远川推开网吧的门，污浊的空气迎面袭来。他微微皱了眉，还是往里面走去。
在人民公园和许栎分手之后，张远川先回了趟家。玄关处的深色拖鞋依然没有改变位置，张远川也没太在意，踢了球鞋进屋。他早就习惯了这个家里只有一个人，也认为这个家里只有一个人。到浴室简单冲了个澡，张远川拿出冰箱里秘书准备好的食物，客厅电视里放着无聊的娱乐节目。虚假的笑声一阵阵的传来，谋杀了所有的食欲。随便扒了两口，张远川丢了筷子，拿起外套就出了门。
网吧里已经没什么空位，液晶屏折射出的光打在一张张油腻的脸上，显现出一种着魔般得痴狂。走到吧台，沈柯正低着头在那看书，空调风吹着书页微微上下浮动。两人就是在这儿认识的，那时候沈柯刚来不久，遇上找事的，碰巧张远川坐在吧台附近，就顺手帮了把。等到了开学两人在学校里遇见，才知道是一个学校的。
“兄弟，包夜！”张远川抽出钱包里办的假证，敲了敲台面。
“18岁以下禁止进入网吧，您还没满18吧。”沈柯抬起头，拿起吧台上放着的告示牌，搁在两人中间，“国家有规定的。”
“谁说我没18啊，身份证上明明满了。”
沈柯拿起那张假证，照片里的还是那张脸，不过旁边的名字给换成了王明。“这证是满18了，”沈柯把证还给张远川，“可人家叫王明啊，据我所知，您不叫这个名吧。”
张远川有些无语，“沈啊，祖宗，求你了，给我开台机吧。我不包夜了还不成嘛，就俩小时，俩小时一到我就回。”
“你少来。”沈柯重新坐下来，端起书，一边漫不经心的说，“你现在是高三你知不知道，现在该多紧张啊。你在别的地方我不管你，可逆现在是在这儿，我要是给你开那就是害你。”张远川还想辩驳什么，沈柯那有接着说，“咱俩是朋友，是兄弟，就更不能给你开。”
张远川碰了一脸的灰。沈柯都把话说到这份上，张远川要再说什么不高考的话，估计沈柯能直接从吧台里跳出来砍他。可张远川转念一想，沈柯这小子今天可反常的很啊。平常他过来包夜，沈柯最多也就是哼哼唧唧两句给他开了，态度这么坚决还真是头一次。这让张远川不由地联想起某个人，他摸了摸鼻子。
“沈啊。”他试探性的叫了声，见沈柯没有什么剧烈的反应，他又大着胆子开始接着说。不要怀疑，的确是大着胆子。所有好脾气的人发起火来，都是令人害怕的。不是有句话叫不会什么的什么会什么嘛，更何况，张远川原本就对这位精明过头的小学弟有些怵。
“哎，沈儿，我告诉你啊，今天下午我碰见一个人，跟你长得特别像，还认识你。他说，他叫许栎。”
张远川等着沈柯的反应，却什么也没等到。沈柯依然翻着他的书，表情也没什么改变。看着阵势，张远川心里也有了些数。这背后，有戏。
沈柯沉默了一会儿，无耐地叹了口气，合上书本，“62号机，两小时。你行！”
“兄弟，谢啦。”说完，张远川乐颠颠地奔机子去了。
沈柯看着液晶屏上62号机的状态跳转，觉得有些无力。他相信，张远川感觉到他与许栎之间的关系不一般，但是这个单纯的家伙绝对不会向下深思。可是现实啊，是躲不掉也逃不了的。
那边沈柯心里纠结成一团，这里张远川刚登上□□，蛐蛐声就在那闹起来。啵，屏幕右下角弹出个对话框。顾曼丽给他发了个抖动。
“在不在？”
“在，怎么了。”
“你在哪呢，你爸找你，电话都打我家了，你没事儿就快回去。”
“老头子讲什么事儿没有啊。”
“我也不知道，你快去吧。我下了啊。”
顾曼丽的头像迅速的灰了下去，张远川抹了把脸。这都什么跟什么啊，今天的黄历上难道写了忌上网不成。
带着一肚子郁闷，张远川打车回了家。老爷子难得回家，这回家了没瞧见他人还不知道得气成什么样呢。张远川一边催着司机赶快开，一边在肚里寻思着待会儿和老爷子怎么交代。
进屋的时候，老爷子已经在沙发上做着了。面前的茶倒是还冒着丝丝热气，当然这八成也是秘书给他端的。
“爸。”张远川走到客厅里，喊了一声。
“还知道回来啊。”张爸翻了一页报纸，瞧都没瞧他一眼，“你这又是上哪快活去了？”
“哪有啊。我就是出去散散步，放松一下。”张远川在张爸面前坐下，他和老爷子之间总是这样，永远都像审讯与被审讯一般。张远川曾经一度以为，父子间都是这样的，可是知道他看见别人和他们的爸爸，他才知道是自己运气不好。他不明白为什么别人都羡慕自己的爸爸，难道一个除了钱什么都吝惜的爸爸就真的那么好么。
“放松？你什么时候紧过！”张爸放下报纸，很声恶气说道。“你这小子整天就知道穷玩儿，不务正业！今天，学校里的电话都打到我办公室了！”
张远川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老爷子不是没发过火，只是一上来火气就这么大还真是没见过。更何况，他这会儿心里虚的很。不参加高考这件事儿，他从没和老爷子透过一点风声。这不是小事，门神京肯定要知会老爷子确定一下。想到这儿，张远川心里那个悔啊，怎么当时就没想到这一层呢。
“你今天给我说明白了，你是什么意思，不参加高考是什么意思？今天不解释清楚，你就别想在出这个门！”张爸的大手拍到桌子上，茶碗发出清脆的声响。“你小子究竟是怎么想的，不参加高考你想干嘛，你想干嘛？”
张远川半天没吭声，这让张爸更加气愤。在他看来，张远川的沉默就是理亏的表现。
“爸。”张远川思索了一会儿，心想既然老爷子已经知道了，干脆今天就把话讲开了，免得日后麻烦，“爸，您别激动，您听我解释。关于高考这事，我是真不想参加，我天生就不是读书的那块料。再说，凭我的实力想要考上大学这是根本我可能的，与其到时候丢人，还不如一开始就退出。”
张远川知道他爸这辈子最看重两件事，一是事业，再一个就是面子。如果不是爱面子，他当初也不会费那般功夫神把他塞进市一中。想要他爸同意这件事，只有从这两方面下手。
张爸不说话了。
“再说，高考也不是唯一的出路啊。别人不说，咱爸你不也是大学一脚没进过，现在照样成功的很么。”张远川乘热打铁。
“那你现在是怎么打算的？”张爸的情绪平缓了许多。
“不知道，正准备过两天和您商量呢。”话是这么说，可张远川心里早就有了想法。当然，这个想法现在不能和张爸说，参军这种事，张爸是万万不会同意的。张远川唯一的办法，就是先斩后奏。他爸再能耐，也有手伸不到的地方。
张爸想了想，国内既然呆不下去，那就出国好了。身边朋友家子女出国也是常有的事儿，说出去也不丢人。
“这样，你既然不参加高考，那我们就出国好了。过两天，我让陈秘书找个外语班。你现在就开始准备准备，争取省掉念预科的时间。至于学校那里，你就暂时不要去了。我和你们老师说一声。你好好准备出国的事，至于到哪个国家，咱们到时候再商量。”
张爸说了这话，张远川明白这是蒙过去了。不仅如此，还有个意外的收获，那就是他不用去学校了，不用面对那一张张毫无生气的脸了。至于，这国出与不出，现在说的还算不了数，将来的也未必就会成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