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5.第85章
第二天,我带上弟弟坐车去看外公,妹妹不愿意去,从母亲离开后,妹妹再也没有到过外公家,看到外公那边的亲戚也不理不睬,父亲不只一次地训斥过她,让她别这样,母亲虽然离开,但亲情还在。
可妹妹还是依然,过节时,父亲想带她去看外公,但妹妹坚决不去,每次都只带着弟弟去,只得任由妹妹独自留在家中。
外公的家住在深山老林里,坐半个小时的车,在一个岔路口下车,再走三十分钟的山路才能到。
那条山路虽然修得宽阔也能通车,但两面环山,山谷僻静,人烟稀少,路上别说车,连个行人都难觅见,这条路的尽头就是外公的村庄,除了本地村民与一些来往的生意人,几乎没有外人踏入。
“弟,你过年来看过外公吗?”
“嗯。”
“他现在怎么样?”
“还是像以前一样。”弟弟答道。
很快车子到了岔路口,我对司机喊停车,下车后带着弟弟缓缓行走在山路上。
路还是以前那条路,一边靠着山,另一边是一条小河,河里的石头奇形怪状,大的如轿车那么大,小的如沙石那么小,杂乱无章地摆在河道上,河水是山上流下来的山泉水,清澈冰甜。
河的另一边是水田,田里的水稻长出了稻穗,田野旁也是群山连绵,山上满山遍野的竹子,这里山明水秀,重峦叠嶂。
走了将近半个小时,来到外公所住的村庄,远远就看到外公的老房子,外公的家建在向阳山坡上,红砖黑瓦白墙壁,大门上方题着大字,两旁雕龙画凤,在这样的深山中就像一幅美丽的画卷。
任何人来到这里都会一眼看到这座房子,加快脚步向外公家走去,路上看到零星的行人,他们注视着我,猜测着我,村子不大,平常没有陌生人。
而我只顾带着弟弟向前走,经过河上的小桥时,我停下来望着桥下,昔日的情景仿如重现,小时候放假就会来外公家居住,外婆总会提前准备好吃的零食,夏天我就跟着村里的小孩在河里追鱼嬉戏,可现在桃花依旧,却人面全非。
“外公!”我走进大门大声叫喊,房子里静悄悄的,没有任何回应,走过大厅穿过天井,来到上厅,看到外婆的牌位伫立在桌上,前面的玻璃瓶里插满了烧尽的香杆,桌面布满尘灰,我有些泪眼朦胧,往日的一切又浮现在眼前。
“淑芯,先端一碗饭菜与筷子去上厅拜拜太婆。”
“好的,外婆!”
东西摆好后,外婆带着我拜了三拜后,细声喃喃道:“妈!您来吃饭了。”一分钟后,外婆又拜了拜:“妈!帮您收碗收筷了。”
接着把所有东西拿回桌上,家里人才开始吃饭,天天如此,日日照旧,从不间断。
外婆您去世了,可有人这样拜祭您,可有人这样天天端饭到您面前?
我回头细细打量着四周,这座曾经华丽整洁的房子,现在看起来荒凉简陋,地下的东西摆得乱七八糟,椅子东倒西歪,还有许多又脏又旧的衣服扔在一旁。
地上很久没打扫,墙壁外漆脱落,显得坑坑疤疤,空中飞着苍蝇,墙角里还有死去的百足虫尸体,一群蚂蚁正在馋食着它的残骨余肉。
我走近望着地下死去的百足虫,想起小时来外公家居住,最恶心恐怖的就是这种虫子。
百足虫:又名百脚虫、千脚虫、线毛虫,是一种陆生节肢动物,体形呈圆筒形,躯干由许多体节构成;特性:辛、温、有毒,有些也无毒。
这里四面环山,遍野竹海,竹林里的温度与气候,非常有利于这种虫子的生长与繁殖,所以百足虫在这个村子里,就像南方的蟑螂一样随处可见。
真怀念以前的日子,外婆在世时,家里整齐干净、一尘不染,生活富足、家人和睦。
“外公!”听到弟弟的声音,我马上转过头。
“峰,你今天怎么来了?”外公站在弟弟的身旁,接着他抬头看着我。
“外公!”
“淑芯,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外公眼里闪着光芒。
“前几天回来的。”
“快坐下,等了好久吧?我去山上看竹子。”
“没有,刚刚到。”
“哦,喝茶吗?”边说他边向厨房走去。
“我自己来吧。”我接过外公手上的杯子,还是以前的位置,还是以前的样子,只是透着荒凉。
外公走出外面,叫喊着舅妈的名字,一会后,看到无人应答,回头对我道:“你先坐一会,我去找找她,让她快回来做饭。”
“好的。”我点了点头。
外婆去世后,这个家里的一切都变了,就像土崩瓦解一样,一切都变成一盘散沙,包括外公,昔日的他自强自信、豪情壮志。
但由外婆去世后,他就仿佛变了一个人,一直不停地堕落,天天除了赌博还是赌博,山上的竹林无人看管,任由别人偷盗,田地里的庄稼杂草丛生。
渐渐地,家里的积蓄一天比一天少,生活一天比一天困难,变成现在这般模样。
外公曾经是村里最富有的人,宽敞的大房子,光楼下就有六间房,楼上四间,除了居住外,还存放着粮食蔬果。
记得有一年,我跑到二楼房间里,看到满仓的存粮,就好奇数了一下,有二十多个熟透的大南瓜,十几个大冬瓜,十几个葫芦,几大麻袋晒干的辣椒皮,几大麻袋晒干的豆角,还有数不清的稻谷与玉米等等,堆满了几间房。
在农村一般人家,生活能满足温饱,就算不错了,大部分家庭还没到年底,稻谷就会吃空,剩余时间就靠粗粮维持着,就拿我们家,田里的稻谷永远是不够吃的,一日三餐中,一定要有一餐粗粮,红薯与红薯粉就是生活中的常态。
哪像外公家,存粮堆成山,外公家什么都多,猪一年就要出几头,五谷杂粮应有尽有,山上还有着大遍私有竹林,山上满山遍野的竹子、竹笋、竹枝、甚至竹叶都能卖钱,每年光是别人上门收购竹子就不知道多少车,父亲因厂里造纸也常来买竹子,当时村里许多人家都是靠帮外公做工赚钱,哪像今天这般破落景象。
以前我不懂,现在我明白,原来善于管理,持家有道是那么重要,难怪古人说:‘妻贤,夫祸少’,‘取妻当取贤’,‘男人娶妻娶德不娶色,女人嫁人嫁心不嫁财’,一个家中有一位贤慧的妻子,真是太重要了,人心的管控,更是一门技术活。
外婆!她从不打人、骂人,但别人都惧怕她;她瘦小,但她的话,非常有威信;她娇柔,但别人都尊敬她,她在这个大家庭里是主心骨、顶梁柱。
现在她走了,这个家也跟随着她的离去,而支离破碎,儿女们更是与外公闹得反目成仇。
小姨与外公,是双方的眼中钉、肉中刺,母亲与外公也是水火不容,我就看过她咬牙切齿对我说,她恨外公,一生都恨!是什么让女儿与他有着如此大的距离。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外公在我心中,却是一位非常慈祥的老人,他非常疼爱我,但我也的确见识过外公的暴躁与野蛮。
在我八岁时,亲眼目睹外公冲到我们家,当众暴打母亲,而且这件事还是一个小误会,当时我吓得怛然失色,父亲、爷爷、家里的长辈都在场,母亲哭得撕心裂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