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班中餐
班中餐花样不是固定不变的。周一是千层饼,榨菜或香肠。周二花卷,火腿肠。周三馒头,鸡翅或鸡腿。周四杂粮馒头,鸡蛋或鸡蛋饼。周五葱油饼,咸鸡蛋。周六肉馅饼或,鸡蛋。周日芝麻饼,咸鸭蛋。如此来回轮换,每天一个样,基本不重复。
对于井下吃饭,下过井的人都知道,平常的食物在地面上吃多了,没觉得什么,可一旦到井下就有一种特殊味道,吃起来香得不得了,比吃大肉大鱼都香得很,饭量大的一口气能吃上六七个菜包子,四五个馒头,三四个烧饼,即便是饭量小的也比地面上吃得多。
即便如此,仍有人挑三拣四地抱怨班中餐不好吃。等放炮或运输机出故障,闲着没事的时候,人们用毛巾夹着班中餐一角就吃开了,为什么不用手捏呢?因为手黑黑的,满是煤粉煤末,用手捏的话,那就可真是就着煤粉吃饭了。干干地吃着,感觉有些噎,难以下咽,就拧开水壶,扬起脖子,嘴对着水壶,喝口水往下冲冲。感觉食物不对口吃不下,就随手丢在巷道里,成了井下老鼠美味。
一提到老鼠,大家最先也最早想到的就是“过街老鼠、人人喊打”这个词语,还有对人类造成的各种危害。老鼠生存能力很强,完美的夜视能力,引导着它们沿着一条条通道进入井下,巷道缝隙里,材料堆,泥石堆,轨道下等等都是它们的栖息地,饿了就吃泥土煤粉,或者是人们剩下或丢弃的一些食物,班中餐自然也是选项之一,渴了喝一些从煤层岩层中渗漏出的水,井下水是不会缺的。
老鼠有很强地感知力,远远超出人类。它们对危害气体、突发水害、坍塌等危险预兆感知能力,并能迅速地逃避。人却反应特别迟钝,每当大难来临,却想三想四,顾忌这顾忌那,往往会贻误最佳逃生时间。老鼠活动的地方是最安全的地方,一旦老鼠集体逃跑或者四处逃窜,发出叫声时,往往是危险征兆,人们及时发觉就能快速躲避危险或进行预防和预测;被困井下,老鼠总能找到更好的出口,甚至极端情形下,鼠肉也可以成为维持生命的食物。
有些年龄大的工人叫老鼠煤窑之神。他们说,我们和老鼠是同行,我们是打洞的,老鼠也是打洞的,绝不能伤害它们。
闲着无事的时候,有人会主动把自己吃剩下或不对自己口味的食物扔过去,喂食它们。日久天长,老鼠形成记忆惯性,交接班的时候就跑出来,这个害羞些,躲躲藏藏;那个警惕性强,与人们保持一定距离;有的大大咧咧,干脆跑到你脚下,眼睛提溜溜地一转一个圈,一转一个圈,然后目不转睛地盯着你手中的食物。如果向它进一步,它就后退一步。你要是停下来,它就停下来。你要是回头看它,它就蹲着看着你。意思是,看我饿得只剩皮包骨头,发发善心,把你手里的那点食物赏给我。果不然,有人把食物扔过去,不是一块馒头,就是一小半烧饼,还有慈心的人把鸡肉撕成一根一丝的,或掰一小块火腿肠什么的扔过去,让它们解解馋。
老工人看到这些非常生气,愤愤地骂道,你们这些该杀的,就是好东西吃多了,他娘的牙根子黄了,饿的轻!饿他三天,看他还有没有胃口。真是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饥。解放前,去哪里找这些东西吃啊?粮食没有,饭也没有,国民党**、还乡团、土匪却到处都有,抢鸡,劫羊,撵猪,看到粮食扛起来就跑,哪里还有饭吃啊?哼,现在的年轻人!喂食老鼠的人却把老工人的话当作耳旁风,该干什么还是干什么。
各位不要以为井下可以随时吃饭,不是的,那里忙得热火朝天,你是不能吃饭的,否则班长会把你骂得狗血喷头,即使不骂你,大家都在那里忙碌,你会自觉地不吃的。井下绝大多数工作不是个体单干,也不是单打独斗,一个人是不能完成的,而是依靠集体的力量来完成的。
工人们最喜欢的歌曲——《团结就是力量》,不是哪一个作曲作词家在家里闭门造车完成的,而是深入工作现场,亲眼目睹工人劳动环境,汲取团体协作的灵感写就的。
下井带着班中餐,什么时候吃却不一定,因此不饿也要吃下,有的下井坐人行车的时候就放进肚子里,有的利用等待放炮机会吃下,有的忙一班,也没有机会吃,只得上井途中不顾凉热地吃下,也有的拿回井上。
渴了,工人就拧开水壶盖,不管热凉,反正灌的水是热的,凉了也是凉白开。煤矿工人得胃病的比较多,也就不足为奇。
老工人闲谈中,任卫东知道,前几年,各个采煤掘进队都有专门配备的送水送饭工。到人们吃饭时间点,送饭工就会挑着一个挑子,一头是一个大大的篮子,里面是烧饼馒头大包子,或者是油条,另一头是一个大桶,里面是稀饭或开水。尽管数量有限,却饿不着,也能吃上喝上热的,不至于葬胃。
平日里饭食简单,每到正月十五、端午节、中秋节等重要节日,那就档次提高了。过节了嘛,领导自然不会忘记辛辛苦苦的井下弟兄们,肉包子、水饺、牛肉、炸耦合,或几个小菜也是有的,稀的就是鸡蛋汤,上面盖一层黄黄的鸡蛋穗儿。
后来,有人认为这样做意义不大,还因为饭菜质量、种类惹得议论纷纷,不如在地面发放班中餐,谁想吃什么自己领什么,也不会抱怨不合自己口胃。井口弄个开水炉,每人配发一个军用水壶,让他们自带。自此,那个产生不了什么效益的送水送饭工,就这样永远地消失在煤矿历史长河中。
任卫东和班长阚尚旺坐着人行车来到运输大巷,再坐一段人行车,还要走一段路才能到达工作地点。
一上车,任卫东在有节奏的“咣当咣当”声中开始迷糊。
不知过了多久,猛觉得人行车“咯噔咯噔”剧烈地颠簸,就听得有人惊慌失措地叫道:“停车!停车!掉道了!掉道了!”
这时,司机也发觉不对劲,人行车在一片矿灯摇晃中停下来。
有人叫骂着下了车:“他娘的,开的什么狗屁车,灯摇了半天才停。”
“准他娘的睡着了,晚上不睡觉,下生去了!”
还没到地方就要向前去,骂人不能解决问题。一个年龄四十四五岁的工人瓮声瓮气地道:“骂人顶什么用。来,搭把手抬人行车。千万注意架空线,不要触电伤着自己。”
喊着“一二三”号子,任卫东和大家一起,把一节一节人行车抬上道。众人又上车,继续向前行驶。
从人行车下来,转入一个绕道,再通过一段岩石集中巷,走进一个石门,任卫东听到一阵“哗啦哗啦”节奏声,响声处灯光闪闪发亮,走进一看是溜子工段一位工人正在用手拉葫芦倒运一大捆废旧皮带。
看到他们走过来,那人一边拉着倒链,一边道:“这么快啊,接班的来了。”
阚尚旺接口道:“忙着呢。就到有轨道的地方了,任务也完成了。”
二人说着话,任卫东见链条一端拴在捆绑皮带的铁丝上,手拉葫芦钩在40t马镫上,马镫用螺丝紧固在巷道一帮的锚杆头上,链条拉紧后与巷道岩帮成30°左右夹角。
就在那人不停地地拽拉小链,帮上锚杆慢慢地开始变细,任卫东感觉不好,大吼一声:“快停!锚杆要断了。”
那人却不以为然,继续拽着拉链,嘴里回应道:“放心吧,没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