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 皇子河水向东流 - 悦石语 - 都市言情小说 - 30读书

第47章

王文徽回到学校,精神比前些日子好了点儿,像是一棵缺水多日的树在等待着恢复生机。当然,这需要时间。爱情就像是树根,埋在地下,你看不到她最初的模样,却能准确地感知到她的存在。即便你想用铁锹将其全部挖起,这肯定也是徒劳。总有些根茎断在某个角落,一时间难以寻找到,只有你不经意间触碰,才会感觉到内心里泛起的层层波澜。

轰轰烈烈的爱情生时绚烂如花,败时却如枯叶腐朽。爱情并不是人生的全部,尤其对即将大学毕业的王文徽来说。另一个打击早已经埋在了他们的周围——失业。毕业的日子一天天临近,焦躁的情绪弥散在整个2005级的学生身上。他们无法摆脱学着告诉他们的那句魔咒——毕业就等于失业。现在,每个人头上都顶着一朵阴云,行色匆匆无精打采地沉思着。

王文徽并不例外。他现在面对着两个难题——失恋和失业。两种情绪交织在一起,形成了错综复杂的网络,一时间理不出头绪。不过,幸运的是,失业的焦虑已经以压倒性优势霸占了他的心,他没有时间和精力去迷恋回忆的美好。他和众多学生一样,钻进网吧制造出一份又一份看似精美的简历。不过,这些简历像石沉大海一样不见了回音。寝室内空气都变得凝重,没有人愿意多说一句话去搅动死气沉沉的空气。

毕业的日子终于来了。许多胸怀大志的同学都开始委曲求全。曾经厌恶痛觉的教师岗位也变成了香饽饽。一波又一波的人涌向了报名点。王文徽也免不了俗套,他接到了黎城县一个镇上的学校的电话,欣冉接受上岗去了。

总算是有了个工作。可是这个工作对王文徽来说确实一个艰难的抉择。学校离他的老家不远。许多村里的孩子都在这里上学。父母辛辛苦苦地把他养大,把他带到县城,二十年后,他却在乡镇就业,即便父母不说,这也是对父母一个不小的打击。何况上学无用论在民间盛传。许多上了大学的孩子都无奈地回到了家乡。该打工打工,该务农务农。上大学不再是一个值得炫耀的事情。如果你给别人说你上了大学,那个人保准给你回一句“出去看看世面也行,不过你还不得回来”。一句你还得回来将上学的地位直接踩在脚下。很不幸,王文徽成了这个上学无用论的“典型”。上学时自己亲戚都不看好,都觉得上不上都无所谓,要不是锦程的坚持,非得中途辍学不可。教师地位本来就不高,何况是在私立学校。家长和学生都有这样一个心理,即使惹毛了老师,你也不敢外待我们,顾客就是上帝,我花钱了,你就得好好服务。慢慢地,私立学校的家长都成了座上宾,老师成了从业的服务人员。在私立学校教学,更是成为上学无用论的代表,冇本事的才去教学嘞,大大的人,一个月挣个一千多块钱够干啥呢。

在镇上,他最害怕遇见熟人,一旦有人看到她,她最后一块遮羞布也将被扯下。可是,这块布始终没有坚持多久。

“呀,文徽,你咋在这里嘞”一个声音从身后传来。

正在给学生打饭的王文徽抬起头,他发现大大正在他的面前。他不好意思地说:“嗯,刚毕业,在这找了个活儿”

“呵呵,咋在这嘞,还不如出去打工呢,你瞧瞧恁哥,一天挣三百,四天就顶你一个月嘞”兰香得意地说。

王文徽真想一头钻进地缝去,他面红耳赤地听着。他知道,他这个无用的人用不了多久就会在黄止村转上好几圈。

“是啊,俺哥挣得不少——”

“哎,要知道这,恁妈还让你去县城上啥学嘞,咱们村那个高中生也在这教学呢,你这不是白花钱,恁妈也是死要面子活受罪嘞,兜兜转转,这不是你又回来了。”兰香越说越兴奋。

“把老家收拾收拾,住家里吧,住这宿舍有啥意思,那好歹是个家呢”

王文徽明白这话里的意思。不办事就赶紧老老实实回老家吧,别装大了。可是,你即便是明白又如何呢,长辈终归是长辈,他谢绝了兰香的好意,解释道:“哎,真想回家嘞,学校还得看晚自习,回不去!”

“大大,我去打饭了呀”王文徽借口打饭离开了。

兰香意犹未尽,从来没有如此畅快淋漓。她兴奋地推着车子出了校门,竟然忘记了今天来学校是给孙子看病的事情,走到半路又折了回来。

送孙子回学校的时候故意绕着校园转了几圈,也没有碰到王文徽,才不情愿地离开。

她站在门外给锦程打了个电话。

“今儿个见文徽啦,在咱镇上的那个学校吧?”兰香问。

“是的”锦程小心地回答着。

“俺还以为看错了呢,原来真是咱家文徽呀,哎,真是苦了恁俩啦,费劲巴擦地把他带到县城,这又折回来啦,这不是穷折腾呀,咱们老话不是说穷折腾,穷折腾,越折腾越穷!”兰香说完,舔了舔嘴巴,得意地抖着腿。

她真想站在锦程面前说这些话,好让她出出丑,只是去县城实在是太累啦,兰香还不想骑那么久的自行车,要是守才在家就好了,能带着她去……

锦程这才算是明白大嫂电话的用意,不就是挖苦自己吗,算了,这有什么呀,嘴长在别人身上,爱咋说就咋说吧,她清楚自己家庭的处境,现在正处于爬坡阶段,谁也不能阻碍自己前行,当然,我们自己也不能给自己设置障碍,尽量少树敌,多交朋友,锦程没有积极回答,只是嗯嗯几声应付着。

锦程的不吭声让兰香以为是觉得丢人,不好意思回答。她更是得意,甚至能感觉到自己用手指点着锦程的头一步步退后。

“回头让俺给占生说说,在北京给文徽找个活儿吧,一天就能挣三四百呢,一个大男人干这个弄啥嘞,一千多块钱能够填牙缝?”

“那这,估计文徽干不了,从小冇干过体力活,先就这吧,人各有命。”锦程顿了顿,借口顾客买东西就挂断了电话。

“切,死鸭子嘴硬!”兰香将电话小心翼翼地装进口袋,一口痰射到墙上,顺着“校”字中间的缝隙迅速滑落。

“喂,你这人咋能吐人家大门上!”学校看门的李师傅瞧着大门上的痰渍不满地说。

兰香回头瞟了一眼站在门口的矮胖老头,蹬上三轮车骄傲地离开了。

她没时间和矮胖老头较劲儿,她还有重要的事情去办呢。她要赶回家去,好好地晒摆晒摆守喜一家子。

兰香第一时间去了大炮家里,什么事情只要她知道了,基本上全村就知道了,想捂都捂不住嘞。可是,大炮家里冇人,痴呆的老爹也说不清大炮的去处,这让兰香有点失望。她坐在电动三轮车上在街上四处游逛,寻找着大炮的身影。多年经验告诉自己,这事情不能由自己去向外说,要不然别人会认为是自己添油加醋或者是和守喜一家人有矛盾了,故意报复人家呢。再说了这事传出去,传的人再多也不是自己传的,你守喜和锦程也不能找我的事,兰香越想越感觉自己的想法是正确的,完美的。

可是,绕着村子转了好几圈,街上一个人都冇遇见。真是见了鬼了,兰香愤愤地想。

算了,还是先由我自己说说吧,兰香实在等不及,感觉这个消息要像火山从胸中爆发一样,她实在按耐不住,需要找人说一说,释放释放压力,要不然非得把自己逼疯不可。

就这样,兰香把这个消息给大嘴、守全和老丁,甚至是大嘴家门前西侧的柴火堆旁蹲着的几个老人传达了一遍。

说完之后,听着大家议论纷纷,兰香感觉心里舒爽多了。你赵锦程再怎么混,兜兜转的还得回到这一亩三分地嘞,瞧瞧吧,俺家这二棚楼,你还是一屁股窟窿呢,还是俺赢了吧?

等了二十年终于等到了自己翻身的机会。你守喜不是能呀,家里大事小情儿你都要管,瞧瞧吧,现在你还能不能了?你还管呀,自己都管不了吧?兰香坐在三轮车上得意地想。突然,她想到了她这个侄子,上班离这么近,这种地也方便了呀,万一……她还是觉得不够过瘾,还没有把她打趴下呢,绝不能让她再翻起来。兰香又一次严肃起来,趴在车把上思考着。

突然,她抬起头,拧足了油门向上河村驶去。

她要去找一找串亲戚的大嘴。她有重要的事情要给她说呢,一刻也不能耽搁。大嘴家虽说是王晓仁当家儿,可是自己不能钻到她家去给王晓仁说上一阵悄悄话吧,这要是传出去可不了得,大嘴这还好说,要是守才要是知道了,保准找借口不给自己干活了,这可不行,男女问题还得注意注意嘞。

我们都有这样的经验,你要是不找这个东西吧,你总能看到它,一旦你需要它的时候,你却总是找不到它,停个几天它又出现在你的眼前,你说这事怪不怪嘞。

兰香已经推着车子在上河村逛了四五圈子,中午饭还没有吃,肚子里早已经咕噜噜乱叫,搁往常,她肯定要放下一切事情窜到厨房吃点东西,用她自己的话说即使天塌下来也不能阻止她吃饭。现在,她并不感觉到饿,做大事的人怎么能被一点短暂的饥饿打到呢,她认为,只要自己再打赢这一仗,她将彻底翻了身。在村子里兜兜转转,逢人便问,还是找不到大嘴的影子。天即将擦黑的时候,电动车的电量指示灯已经退去了三格,算了,还是回家吧,估计大嘴也该回家了,兰香心想。兰香不再敢像来的时候拧足油门,能省点电就省点吧,要是没有电,这么大一个三轮车她该怎么推回去呢。能滑行就滑行,下坡就关火,可是,即便这样,最后一格电还是彻底消失在屏幕上。一加油门,电动车像垂死的病人,仅仅轻微地蠕动一下。

“日嫩娘嘞——”兰香骂道。

她将所有情绪都发泄到锦程身上,咬着牙说:“等着瞧吧,你这个手下败将!”

等她卯足劲推着三轮车刚拐过南边的胡同口,远远地看到大嘴端着饭碗在大树下往嘴里扒拉着。

“日嫩娘嘞”兰香又骂道。

大嘴坐在大树下的石板上悠然地吃着饭,瞟了一眼浑身湿透的兰香,不咸不淡地问了一句:“咋了,大嫂,咋,减肥呢?”

兰香可没有功夫给她开玩笑,这句话要是别人说,兰香肯定要跟她大吵一架,此时,兰香必须要压住火气,她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办呢。

“大——青红,你赶紧吃饭,一会俺给你说个事啊,这事儿还得你拿拿主意呢”兰香故意给大嘴带个高帽。

大嘴一听这话,放下碗站起来问:“咋了大嫂,啥事?”

“你先吃饭,我先回趟家,等会儿我叫上守才和守全来你家,你给晓仁说说啊,别让他乱跑”,兰香退回来强调说“可别乱跑,在家等着俺!”

兰香将车子扔到院子里,车还没有停稳,她就窜到厨房拿了个馒头塞进嘴里走了出来。

字体大小
主题切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