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来吧——来吧——相约九八,来吧——来吧——相约一九九八,相约在甜美的春风里,相约那永远的青春年华。在这欢快的节奏里,九八年的钟声终于敲响。
忙碌一年的守喜和锦程靠在床上陷入了沉思。按理说,人们都应该去展望一下未来,尽量不去思考挥之不去的烦心事。可是,沉重的生活把他们拉进现实。这怎么能不让他俩去思考呢,新的一年,一家人都没有穿上新衣服,大人都好说,孩子呢,怎么站在人前呢,这些烦恼一个接着一个在锦程的脑子里跳跃着,翻腾着……
对于这个家庭来说,经济上没有多大起色,一直过着拆东墙补西墙的生活,要强的锦程几乎要把脸面埋进泥土里,也就这几个姐妹,反过来调过去向别人借钱,这样的日子简直是过够了,可是,不这样,又能怎样呢,她还没有想出来一个更好的办法。年前的一次失误又增加了一万元的债务,本来说年前还给人家的,到了年底也没有攒够一家的钱,更别提去还钱了,锦程年前挨家挨户地给姐妹表达了歉意,姐妹们倒是宽容大度反过来劝说她放宽心。姐妹们恳切的话语让锦程的心得到了抚慰。
除了经济上的困顿外,更让她烦恼的是儿子的学习,她给予厚望的儿子似乎并没有向着自己预计的方向奔跑。年终考试成绩门门屁股都捂不严实,拿回来的涂改的破破烂烂的通知书根本不能让她心安。这一年来,不知被叫了多少次家长,若不是隔三差五地给老师表示表示心意,儿子早就蹲在门市里当起了掌柜。女儿学习倒是一如既往地好,可是,这个家总不能靠女儿支撑吧,还得靠儿子呀,一想到儿子就忍不住地叹息。
如果没有事的话,锦程宁愿待在门市里边,生怕坐在门口遇见债主不好说话。我们自信的乐观的锦程现在有一点点自卑的种子。即便自己跟丈夫再怎么精心打理,仍旧半死不活,这也不能怪自己,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兜里冇钱,总不能去人家店里抢吧,明明知道什么赚钱,没有钱也只能干瞪眼。白天还好说,总要找点事情让自己忙碌起来,脑袋里也不怎么思考这些烦心事,晚上最是难捱,躺在床上,什么陈谷子烂芝麻的烦心事都挤了进来。只要一闭上眼,就感觉到身边好多人都朝她要钱,这些人挥舞着双手撕扯着她,她感到脑袋里有一股气体迅速膨胀,几乎要把脑袋撑破。她伸出双手,向里边挤压着膨胀的脑袋,任由耳边响起吱吱吱的响声。
一阵狂乱的极速的膨胀之后,耳边响起的吱吱吱声响彻底消失,她的头也恢复到起初的状态。
以前她还渴望着丈夫能够给自己撑起来一片天,现在她发现,丈夫在打理家庭事情方面还有点欠缺,自己家的亲戚、朋友等社会的关系也要靠她打理,维持。不得不说,丈夫还是老实本分的人,在部队里混迹了多年,出来部队后又一头扎进汽车这个狭小的空间里,生活的忙碌几乎和外界隔断了一切联系,他的眼中只有车和路,至于其他的事情他一概不想,不得不说,丈夫不适合现在社会发展的形势。起初的不适应,到现在的习以为常,这个过程谁不不知道心里遭受过多少煎熬。
守喜也有自己的苦恼。身为一家之主不能给自己老婆孩子提供一个优越的生活环境,哪个男人愿意自己躲在幕后呢,哪个男人不愿意自己挑起大梁,哪个男人不愿意让自己成为孩子们崇拜的对象呢,可是,现实如此残酷,他之前忙忙碌碌打下来的“江山”被一头猪全部偷走,对于他来说,那头死猪偷走的不仅仅是自己的江山,更是自己引以为傲的资本。现在,他一无所有,甚至失去了生活的勇气,他再也找不到曾经无所不能的自己。面对苦难,自己不是一个合格的丈夫和父亲,他更愿意躲在妻子的庇护下。他知道,这绝不是一种正常的心里状态,可是,面对这一个个事情,他无能为力。他内心的挣扎、苦闷,无能能动,更无处诉说。这一切痛苦都埋在自己无所谓的神情中。
老实巴交的守喜面对苦难,唯一能排解他情绪的途径就是和周围门市的男人们喷天说地。他找了几块破木板钉了几个简易的小板凳,门市开门的时候,他第一时间把几个小板凳搬出去,能到八九点的功夫,几家门市都还不忙,几个男人,每个人骑着一个小板凳在这谈论起国家大事。路东小饭馆的店主尚伟业就是这里的常客。尚伟业是漯河人,是个出了名的熬制胡辣汤的能手,他家的胡辣汤别具一格,每天早上都吸引着不少食客。由于要做早餐,他的作息时间和别人不太一样,每天早上三点起床,下午四五点睡觉。他的乐趣就是等着三点后收了摊子跑到对面跟守喜胡侃几句。两个人眼光类似,又都是军人出身,有很多共同话题,有的时候,守喜实在等不及他的到来,跑过去站在他滚烫的饭锅前跟他闲聊几句。尚伟业不把守喜当外人,什么都敢给他说,自己一天挣多少钱,甚至自己的胡辣汤秘方也告诉了守喜,不过守喜对这个不感兴趣,也没有记住那么多调料的配比。一时间,守喜对这个做饭的生意向往不已,没事就给锦程嚷嚷着改行开饭店。不过,锦程对丈夫三分钟的热度并不上心,说归说,做归做。做生意的人都知道有同行没同利呢。
日子虽然苦,但是仍旧要过下去,这就是最基础的生活哲学。守喜家的农机配件门市总是一年中休息时间最短的,过了初二就打开了门。一天也没有顾客,不过这到不影响守喜开门的决心,反正在家也没有什么事情,不如在路边看看人,散散心。
正月初三,年味正浓,空气中仍旧弥漫着鞭炮的火药味。大路上,串亲戚的车辆来来往往,大箱小篮捆在车上。好不热闹。像往年一样,守喜早早打开门,搬着小凳子坐在门口晒太阳。不知什么时候,尚伟业站在他的跟前。
“新年好呀!”
“新年好!”
两个人不免俗套地彼此问候着。守喜对尚伟业的突然到来感到惊奇,按照往年的习惯,他都是过了初六才过来开门的。
不用守喜问,尚伟业表明了来意。他说,春节的时候他跟家人商量了一下,他们准备去新疆做生意呢,亲戚说那个地方挣钱快,他们也想去试一试呢。
守喜吃惊地看着尚伟业,在他看来,守着这么好的生意不做,又跑到新疆出幺蛾子。这事不合常理的,最起码他是不理解,也不支持。他惋惜地说;“真走呀?这可冇人跟俺胡侃了呀”。守喜表达着自己的惋惜之情,尚伟业也有这样的顾虑,害怕到那人生地不熟的,连个胡侃的伴儿都找不到,这该多郁闷呀。
守喜知道,这是人家的家事儿,自己也不能多言,只能祝福他。他能从尚伟业的言语中感受到不舍,不过成年人应该以事业为重,这是他们突破不了的底线。
两个人点了一支烟,坐在板凳上吸起来。一支烟吸完,尚伟业扔掉手中的烟头,说“俺今个来主要是给你说个事,俺想问问你俺的门市你干不干?要是不干的话,俺再找其他人嘞”
听到尚伟业的话,守喜差点被烟呛了,他夹住香烟说:“干,就是不着能干好不能?”
尚伟业一听守喜的话,笑着骂了一句:“屁嘞,这是啥高科技,还能干好不能,俺初九才走了,俺带你干几天,你全都学会了”尚伟业挠了挠头接着说:“放心吧,老哥,你学会了俺再走,这生意托给别人,俺也不放心嘞”说着,嘿嘿笑起来。
守喜也笑起来。守喜笑的有点僵硬,他的脸上好久没有出现过笑容,似乎遗忘了笑的本领。尚伟业打趣地说:“哥嘞,还以为你不会笑呢,笑起来真难看”
听到尚伟业的评价,守喜的心里彻底放开,他哈哈大笑起来,他现在才感觉到,笑过之后,浑身轻松。
守喜让尚伟业看着门,他跑到门市西侧的家中把锦程叫到门市,他要让她一起来见证这重要的时刻。
待锦程坐好后,尚伟业给锦程重复了一遍自己的想法,锦程也听得激动万分。她也对这个饭店充满了期待,之前听尚伟业说过这饭店是对半利呢,这可比他们这门市三天卖两个配件来钱快得多,机器不能天天坏,谁能不吃饭呢。其次最吸引锦程的是不到三千块钱的费用,这些钱对他们来说并不是一个小数目,但按照现在的行情来说,这绝对是亲情价。
几分钟的功夫,三个人便达成了初步协议,明天早上就可以开工,守喜和锦程都跟着尚伟业夫妇学上几天。
虽然有配方,但是做饭绝对没有那么简单,正如你知道所有调料,但是掌握不了火候,这饭你还是做不好。接连几天,守喜和锦程卡在了油条上,他和的面怎么也炸不出来外焦里嫩的油条。用尚伟业的话说,这不是油条,而是孙悟空的金箍棒。眼看着尚伟业要离开,守喜有点着急。锦程倒是想了一个变通的办法,油条炸不好,那就烙饼吧,干嘛利用着急短处摒弃长处呢。中午的刀削面可不是一两天功夫能学会的,守喜尝试了几次,按照尚伟业的指导,一条面竟然晃晃悠悠缠在了脖子上,从远处看,像香港电影中黑帮任务脖子上的白色围脖。这一幕惹得大家笑得直不起腰,同时也打消了守喜自己当老师儿的念头,他决定先聘一个老师儿先干着。
接二连三来了两三个老师儿,守喜都让他们展示展示自己的才艺。一套程序下来,守喜就直接拒绝了两个,这简直的半吊子呢,和面活的硬邦邦,这哪里能难做烩面呢,喝疙瘩汤倒是不错。第三个老师儿倒是让守喜眼前一亮。十七八的年纪,但是会拉面、烩面、刀削面。要按照守喜的当初的设想,他可不想去招惹嘴巴没毛的孩子。半大的孩子跟他儿子一样,没吃过苦,根本不知道什么时候生活,更不知道生活对他们的意义到底是什么。不过,现实和理想之间总得选一样。
守喜和锦程暗自佩服这个在厨房摸爬滚打了好几年的半大孩子,在他们的认识中,孩子终归是孩子,守喜和锦程不知是出于对孩子的同情和怜悯还是对儿子般大小的厨师的照顾,除了面上的事情,其他的活都不让他干。即便是刷面缸这厨师分内的活,,锦程也抽空替郭和桥刷的干干净净。邻居们都笑话守喜,说他们俩是给厨师打工的,说他们花钱请了个爷。守喜倒不在乎别人说什么,在守喜的处世哲学里,他要将心比心,用一心换一心。再说,懒点就懒点吧,再说也是个孩子呢,他常用这句话去搪塞外边的质疑声。
这个小饭店的开业确实缓解了不少压力,毕竟他们做的胡辣汤还是原来的配方,除了油条换成了油饼,其他的都没有变化。饭店生意还算差不多,守喜和锦程虽然累得够呛,但是身体的疲惫远远轻于精神的疲惫。最起码,饭店挣来的的钱可以贴补到农机配件门市,守喜设想着,用不了多久,两个门市都将红红火火,他们高筑的债台终将化为乌有。
在这个积极向上的道路上,锦程和守喜小心地驾驶着这艘船,不敢改变任何一点,如果有冲突,他宁愿自己吃点亏也不愿意掀起一点波澜。他们一家人肯定能缠成一股绳,对这个厨师,锦程尽量给与他家庭的温暖,但事与愿违,守喜和锦程呵护下的厨师郭和桥并不买账,在他的心里,这一切都是他应该有的待遇。起初,情绪还藏在心里,没过几天,小孩子脾气就显露出来,千方百计地和守喜打起太极。
眼瞅着就到上午。十一点多久该上人,可是面还没有和好。锦程再三催促,躺椅上的厨师懒洋洋地回答道:“冇事,不慌”说完,头也不回地跟饭店旁边的水果摊主继续聊天。尚伟业可是叮嘱过自己,这面和的越早越好,少放点拉面剂,要不然太脆,容易断。面对懒洋洋的厨师,锦程只好听之任之。她不想去撕破脸打破某种平衡。她总是安慰自己,现在的生活刚有起色,她害怕打破了某种平衡,让她再回到之前的窘况。所以,她只有选择忍耐。
有人坐在大棚下时,郭和桥才从躺椅上慢悠悠地站起来跑到了厨房。没多久功夫便端出来一碗拉面。
此时,锦程揪着的心稍微轻松了一点,总算没有误事。从那以后,她也不再去催促厨师郭鹤乔及早和面。
接连几天,刷碗的锦程注意到一个现象,顾客的面基本上都吃不完,她在心里泛起了嘀咕,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在这吃饭的人大多数都是干体力活的人,这样一碗面肯定不够吃,这怎么都吃不完呢。发现这个问题后,锦程没有声张,她从顾客没有吃完的碗里挑出来一点尝了尝。刚吃起来就感觉到面一碰就断掉,嚼起来没有一点面味,到即将下咽的时候还有一股强烈的酸涩味。锦程这才明白了顾客剩饭的原因。
等中午该收摊的时候,锦程叫住要去睡觉的厨师郭和桥。“小郭,咱们这面咋有点苦瘾嘞?”锦程。
郭和桥一愣,他似乎对这个问题感到有点吃惊,顿了顿说:“估计是面的事情吧”
“这面一直是一个地方买的呀”锦程不解地说。
“嗨,这面——不是一个批次都不一样呢,我这天天和面打交道的,没我懂得多”郭和桥裹着被子把头扭向里边。看着小郭躺下,锦程也不好意思在里边呆着,刷好面盆退了出来。
接连换了几次面,还是解决不了剩饭的问题。锦程在粮油店的几句牢骚倒是给她指明了查找原因的方向。粮油店的老板告诉锦程,这肯定是厨师捣的鬼,懒得醒面,全靠拉面剂提高弹性。一句话点醒了锦程,从厨师的种种行为上看,原因肯定在这。锦程决定找小郭好好谈一谈。
当这层窗户纸被捅破后,厨师郭和桥也没有承认,不过,第二天的面终于显现出来它应该有的白色。
面是变了,矛盾也挑明了。不过锦程当做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一样,还像往常一样照顾着厨师郭和桥。郭和桥也没有显现出明显的异样。不过这样的日子并未持久,平静的表面并未掩盖住底下的波涛汹涌。
一场风暴即将来临。
饭店门口有一个水果摊。水果摊的女摊主和厨师郭和桥年纪相仿,两个人混熟后,女摊主就天天说给厨师小郭介绍媳妇,这让小郭一阵欢喜。每次中午,小郭都把特制的面端到水果摊前。其实锦程早就知道小郭的这个秘密,只是她觉得这事根本不值一提,一碗饭不就是多几块都嘛,就当全赔了。所以一直没有说明。直到有一天,锦程听见她俩说的话,锦程才认识到自己的宽容被当成了软弱。
第二天,水果摊主就实施起来他们商量好的计划,出摊的时候,水果摊直接摆在了饭店的正门口。锦程笑着说了几次,水果摊主根本不理会,反而怼了锦程说:“俺愿意摆在哪就摆在哪,你管得着吗?”
锦程知道,水果摊主觉得能吃定她,没办法,这四关四街的人就是这么蛮横,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锦程也不在说什么,咽下这口气继续做自己的生意。在她的心里,只要自己能挣钱,还有什么比借钱更难受的事情呢,锦程心想,他不愿意去与任何人发生争执。
一味的忍让并没有得到理想的结果,反而促使了水果摊主的变本加厉。趁午休的时候,守喜和锦程一起把大棚的门往南边挪了挪,谁知道,水果摊主马上推着车子挪到了新门口。锦程怒不可遏,说:“这有点过分了吧,俺说不动你,俺挪门也不行?”这一句话彻底激怒了水果摊主,她跳起来咆哮道:“咋,俺还是那句话,俺想摆在哪就摆在哪,你一个乡下老太婆,俺还治不了你了”。听到吵闹声的小女儿跑了过来,一不小心碰倒了水果摊主的胳膊,她跳起来就揪住锦程的头发来回撕扯。小女儿见母亲被打,也上来帮忙,厨师郭和桥冲了过来,一把拽住锦程小女儿的胳膊甩在一边,守喜站在一旁无所适从,他知道,作为一个大男人绝不能上手,要不然这个事更难解决,在周围邻居的劝说下,水果摊主总算松了手。
觉得他的小兄弟小郭并没有按照约定过来帮助她,怒不可遏的水果摊主掐着腰说:“郭和桥,你要是再给他干,你可别怪我翻脸不认人,把你那些事都给你抖搂出去”“不干就不干”厨师郭和桥解下腰间的围裙扔在地上说。
瞧热闹的人群逐渐散去,锦程整理了一下凌乱的头发,搂住一旁哭泣的女儿。无论什么时候,无论儿女多大,无论自己忍受多大的痛苦,在母亲看来,他们永远需要呵护,需要安慰。
锦程来不及稳定自己苦闷的心情,一个难题又摆在了她的面前,厨师走了,明天的饭该怎么办呢?
夜已深,天空的星星淹没在无尽的宇宙中,锦程再也低挡不住,这一次冲击,动摇了她极力维持的平衡。现在,他俩在无形的天平上走来走去,试图去寻找一个点,能够让天平不再摇晃。这半年来,没人清楚他俩在这条路上穿梭过多少次,没人能体会他们内心和身体的所承受的煎熬。每天早上三点起床,忙忙碌碌,直到晚上十点左右才能倒腾清楚,长期的疲惫慢慢地在身体上积累,不知道为什么,天上的星星总是在他的眼前极速盘旋。一旦星星出现,她就不得不扶住墙壁来维持身体的平衡,对锦程来说,她现在急需的正是一次深度睡眠。对一般人来说,睡觉是不能再简单的事情,这是人的本能,娘胎里带的,可是,就是这么自然的事情对锦程来说却不是那么容易。明明她困得真不开眼睛,一旦她躺在床上,眼睛就瞪得溜溜圆,眼睛似乎和睡眠结下了梁子,二者之间形成了一种无法调和的矛盾。她恨不得去扯下眼皮,用绳子或者胶带粘住,每逢想到此,她都会在心里嘲笑一次自己。这些外力俨然不能解决睡眠的问题。她无比羡慕倒头就睡的丈夫,每当丈夫鼾声响起的时候,她还没有半点睡意。解铃尚需机系铃人,她知道,这个系铃人就是——钱。日渐高铸的债务吞噬了她的健康夺走了她的睡眠。对她来说,白天的忙碌恰恰是幸福的,到了晚上,一旦躺在床上,所有血液都涌到头上又像是讨债的怪兽抬着账本在脑袋里四处乱撞。脑袋顿时受不了压力和疼痛而极速膨胀,每逢此时,她总要捂着耳朵挤压着头部,试图用外力去抵消内力,从而达到某种平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