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大唐镜师传(第1卷)》(34)
袁天罡长安城,净真寺,绵长如雷的鼾声戛然而止。
突厥大汉火拔仇猛地从床上坐起身子,只觉浑身潮热冒汗,火拔仇瞪大了双眼,胸口剧烈的起伏,仍旧心有余悸,方才的梦太过真实,火拔仇梦见了白探微被一个可怖的红发女鬼一口吃掉,而梦中狰狞的女鬼竟有些面熟。
“公子,火拔仇可从来不做梦,今夜怎地打了个这样的噩梦,不安稳,公子肯定有危险!”火拔仇拍了拍胸口,也不多想,而后从床上跃起,胡乱地穿上衣服,绑上手带之后,拖出床下藏着的龙环大铁锤。
火拔仇虽然不知道白探微的计划,但可以确定的是,有人在暗中盯着白探微一行人,虽然白探微身在抬阁山,但也不能确保万分安全,火拔仇眼不看着白探微,心中始终不能踏实,当即决定要上抬阁山去看看。
此时明月高悬,三更天的样子,长安街市上还有来来往往的夜巡街吏,但到了这个点,大多疲乏,火拔仇也顾不上那么多了,背上大铁锤,蒙着脸面,就在大街上堂而皇之的朝城门的方向狂奔。
一下飞蹿了几个街区,但如此堂皇,动静肯定不会小,还是在接近城门附近被街吏发现,夜巡的街吏好不容易见着个以身犯禁的人,争前恐后地冲将过来要捉拿火拔仇立功。
“他奶奶的娘的!一群苍蝇。”火拔仇咬牙小声道,“老子正憋着一身的气力呢!”
火拔仇豁第一下解开背上的龙环大铁锤,也管不得那么许多了,挥舞起大铁锤就是一阵噼里啪啦,不消几下就打翻了一众街吏,这向来谨慎有余的火拔仇也不知为何,一下乱了阵脚,动静如狂怒的波涛,一下子把四周坊里的街吏全都吸引了过来,而后达达踏踏声紧随而至,金吾卫等也寻了过来。
正在火拔仇双拳难抵四掌,心中暗自叫苦之时,忽听得长安东郊外传来一声震天动地的咆哮,余波气浪随着咆哮声呼呼地在坊里掀起了一阵大风,惊得金吾卫胯下的马儿发狂起来。
火拔仇心中大骇,朝东的方向正是抬阁山,又联想到刚才的噩梦,也管不了那么许多了,趁着众人这么一愣,火拔仇飞身将马上的金吾卫一脚踢翻,抢了高头大马,呼呼地就朝城门方向冲将过去,接着一条金刚大铁锤一直从城下打到城上,又夺了箭垛里的麻绳直接从城头坠下,朝着抬阁山的方向狂奔而去。
时至近四更天,火拔仇已经走了一半的路程了,顺带又在官道的驿站不由分说地抢了马,直直地朝抬阁山冲去,正快到山脚下时,听见山林之中动静不小,火拔仇胯下的马儿受惊跃起,将火拔仇整个人给颠了下来。
“不好,果然出事了!”火拔仇后心一凉,又绑上了脚带,顺着山路一直往上爬。
这时候整座抬阁山混乱顿起,各种各样的飞禽走兽不要命般地朝山下逃遁,若不是火拔仇身手了得,早就被野兽踏成了肉泥,愈是这样,火拔仇愈是担心,无奈又认不得去望知观的路,只能凭着感觉往山上的方向摸。
但出人意料的事情接二连三,一场突如其来的山火瞬间席卷了半座大山,火势呼啦啦就蔓延开来,火拔仇正走到山腰上,见远处火光冲天,心中陡然一凉,难道自己的梦应验了不成。
“公子,且等一等兄弟,火拔仇马上就到!”火拔仇背靠一棵大树稍作歇息,喃喃道,“探微公子机智过人,吉人自有天相,我应只是去收拾收拾残局。”
而后火拔仇干脆扔掉了龙环大铁锤,铆足气力朝火光的方向冲去,直到望见天顶巨大的鬼子母夜叉时,才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而此时巧得来了一阵狂风骤雨,熊熊的山火瞬间被浇灭。
“这……”火拔仇惊得瞪大了眼睛,回想起曾在龟兹国葡萄寺看见的一幕,那一次火拔仇只是觉得自己再做梦,而现在,这只龟兹国恐怖的魔鬼又出现了。
“噫!害死一个还不够,还要害死第二个吗?”火拔仇咬牙怒道,腾地站起身来,不顾一切地朝山上狂奔。
但山中形势瞬息万变,火拔仇只觉得四周震天动地,吼声如雷,没走几步,就被山体巨大的震颤颠翻在地。
当火拔仇冲上望知观道场时,剩下所见的,就是一片狼藉的残局了。
更令火拔仇奇怪的是,那日在西明寺看见的白猿与女猿师也身负重伤,双双躺在道场上,火拔仇条件反射地抽出了腰刀:“哼!我就猜到是你们这群人在捣鬼。也好,公子性善,不肯杀戮,我替公子宰了你们。”
火拔仇双眼中闪过一道杀气,提刀要去拉女丑的脖子,以绝后患。
“火拔兄!”正在火拔仇要动手时,只听得冷冷地月光之下传来白探微虚弱的声音。
火拔仇愕然四望,却不见有人。
“公子,你快把象符摘下!我是火拔仇啊!”火拔仇心急如焚。
方才白探微正与小道童松了口气,又听见山道上有人飞蹿而来的声音,怕另有埋伏,所以戴上了象符,以防万一。
这时,白探微正躺在小道童的怀中,面色苍白,气若游丝。
“公子啊,你这是怎么回事啊?”火拔仇满面忧心,蹲下身子,想要扶起白探微又怕他身受重伤,不敢轻易挪动。
“劳烦火拔兄弟挂念了,无碍。”白探微道,“火拔兄,你且先去看看女丑伤势如何?方才若不是她,恐怕……”
“她?”火拔仇愕然打断了白探微的话,“公子你莫糊涂了,这不是西明寺来夺青泥珠的贼人吗?她怎会救你?”
小道童见白探微气息很弱,不忍看白探微多说话,立马道:“火拔仇叔叔,香哥哥让你去你就快去,香哥哥什么时候胡说过?”
“嘿!你这小子。”火拔仇一望见小道童成熟的语气,也是欢喜得不得了,亲昵地用胡子摩了摩小道童的脸。
此时女丑因真力耗尽而昏迷,火拔仇用手指抵在女丑鼻尖一探,呼吸尚平稳,没有性命之虞。但就在手指将要抽离之时,忽见女丑的鼻子中爬出一只米粒大小的虫子来,正在好奇之间,那只虫子张开翅膀悠悠然地飞到了火拔仇的手指上。
火拔仇抬起手指,这只虫子虽然小,但特别的精致,仔细去看,竟然像一只微型的鸟,火拔仇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又是什么奇门法术,正想与白探微说,忽觉手指一阵生疼,疼的火拔仇猛地甩了甩手。
“我他娘的,这是什么玩意儿!”火拔仇怒道,再看自己的手指,竟然被那只虫子咬出一个米粒大小的伤口来,这伤口虽然不大,但奇痛无比,再去寻找那只虫子时,早没了踪迹。
“火拔仇叔叔,你在做什么?”小道童见火拔仇跟见鬼了似的甩手问道。
“啊,没事没事,这丫头片子只是累的晕过去了,没什么大事,至于这只大猴子嘛,看这样就死不了。”火拔仇站起身来道。
白探微长舒了一口气,轻声问:“火拔兄,带酒了吗?”
“什么都能不带,酒可不能忘了。”火拔仇解下腰间的皮囊壶递给白探微道,“公子这么重的伤,还能饮酒?”
“重伤更需饮酒,火拔兄不是常常以酒疗伤吗?”白探微笑道,轻轻抿下一口,只觉喉间舒爽多了。
“公子是没有豪杰身,但有豪杰心啊。”火拔仇道。
月明,山静,风落,彼此沉默了好久。
末了,白探微又淡淡一笑,想起来什么,轻声道:“火拔兄,你知道最近小子为何支开你吗?”
火拔仇顺势坐下,接过皮囊壶牛饮了一口,回答:“我火拔仇人高马大,又是突厥人,不好装扮,若不支开我,公子怎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来抬阁山呢?”
白探微摇摇手道:“火拔兄猜错了,在调查波斯胡寺案的时候,小子曾怀疑过火拔兄,所以支开你,看看是否……”
说到此处,白探微又咳嗽起来。
“公子是想看看火拔仇是否是奸细对吧。”火拔仇此时是又气又怜,他一直将白探微当成亲弟弟看待,也心知白探微生性非同寻常人,调查此案,大胆的怀疑也是情理之中,故也没有责怪白探微。
白探微又摇摇头,闭上眼睛,默默地流出了一行眼泪。
本来火拔仇心中有气,忽见白探微失态般地流泪,心中忽地一软,自从认识白探微之后,从未见过他哭过,此子虽然弱不禁风,但意志力比一般人强太多,今天为何会?
“公子有话但说啊,火拔仇并无责怪之意。”火拔仇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