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一章《大唐镜师传（第3卷）》（41）
阴谋
观风殿外。白探微被明崇俨的幽通之术锁在了诡异的空间之中，面对源源不断出现的妖物，白探微用命镜不成，而后换用虫术，这才将明崇俨唤出的妖物控制住，随后又用狸猫望将幻术悉数吞噬掉，如此方才解了明崇俨所设下的卯榫幻术。
这仅仅是明崇俨一招，便让自己有些捉襟见肘了，白探微稳了稳心神，对付此人，绝对不能莽撞行事。
观风殿内，此时李贤、明崇俨与武后对峙，这两人对武后都有着特殊意义，只是时过境迁，当年尽皆亲密无间的人，此时都反目成仇，而个中曲折，又岂能是一两句话能说得清楚的。
武后听罢明崇俨的话，深吸了一口气，大唐李氏实在深得人心，不仅仅是明崇俨，君子朝上多半都奉李氏为正朔，自己苦心经营了半辈子，始终无法扭转人心，无数个日夜武后都在想到底是为什么。
这一场斗争持续到今日，回想一下动机，武后已经不是很明了了，何时开始贪恋权势的，何时觊觎皇位的，何时对亲旧痛下杀手的，这些武后都已经想不清楚了，只知道一切都以一种不可思议的累积呈现成现在的样子。
她更想不到的是，此前的千年与此后的千年，再至于无限的未来，她都是中原历史上唯一的女皇帝，如此一个唯一背后的代价，恐只有垂垂老矣的武后才能尝出其中滋味吧。
武后只觉一阵眩晕，不知如何面对眼前出现的这些人。
“无需惊讶，循循天道，反复始终。”明崇俨道，“即便你是高高在上的帝王，这一天终究会到来的，你也做了这么久的皇帝了，人心向背当早能看出来了。”
“朕也逃不出天道吗？”武后疑问道，曾经的武瞾杀伐果断，从来不会想这样的问题。
“哈哈哈。”明崇俨淡淡一笑，“别说是圣人，即便神仙也在天道循环之中，在天道巨轮之下，你我尽皆是匹夫而已。”
武后内心那一点幽幽之火终于熄灭，其实在暮年时，还政李氏的想法便已经在脑海中萌生了，只是一直下不了决心，望着而今的局面，得已或者不得已都已经没有选择的余地了。
“好吧！”武后喟叹，随后又将目光转向李贤，“朕将天下还给你，望你不负先帝。”
“糊涂！”正在武后心如死灰之时，观风殿中忽然起了一阵大喝，“无道之人在此妄谈大道，你们粉饰得再好，也抵不过洛阳城因为你们毁灭的事实！”
“伐无道，就有道。”裴直满身鲜血，目光却坚定无比，“若以人心胜之，我裴某无话可说，但乌有先生西联大食国，欲将以蛮夷之力逼迫诸地勤王之师就范，今日搅乱洛阳城只是一个开始而已，不管你是乌有先生还是李贤太子，你有把握兜得住你搅动的势力吗？”
裴直也不知哪里来的灵感，一口气直将仇恨下的阴谋戳破，乌有先生太过信任看重他的数，因此导致人在他眼里也如同冷冰冰的数，如此与裴直贯来坚持的道义是相违背的。
“不错。”裴直说到此处，观风殿外响起白探微的声音来，“依乌有先生的行事风格，怕不单单只联合了大食国。”
明崇俨眼轮一抬，没想到这个白探微竟然这么快便挣脱了自己的卯榫幻法，而且似乎毫发无伤，心道此子果然不同凡响。
“圣人可莫被他们忽悠了。”白探微道，“为了瓦解人心，十数年来，乌有先生一直在用虫术等方术来制造诡案，娄公西征一战败北，怕也是先生你的手笔吧。”
紧接着白探微将乌有先生历来阴谋细数了一遍，以及对乌有先生往后行事的预测，无一不骇人听闻，如是的阴谋阳谋，恰如故事中所写的一般。
乌有先生却沉沉一笑，道：“彼此而已。”
武后微微一怔，乌有先生这句话是对白探微说的，彼此而已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
“乌有先生此言差矣，你我大相径庭。”白探微表情语气都是一贯的镇定，“小子是一个商人，现在也是，以后还是，而乌有先生你不是，你从一开始就不是一个商人。”
乌有先生露出了颇感兴趣的笑容来，问道：“如何说？”
“商人交易一靠信，二靠义。”白探微道，“而你用的是数，数是斤斤计较的，不适合做交易。”
白探微此话一语点破了自己为何拒绝与乌有先生合作，智到极致乃是无情，无情之人并不合适行人道。
“所以，你决定转而与武后做交易。”乌有先生笑着道，“那你现在问问，圣人是否愿与你们龟兹国做这笔交易。”
“不用问。”白探微将视线转向武后，轻轻点头。
至于武后策划让王孝杰带兵收复安西四镇的事情，王孝杰已向颜真人透露一二，而此事颜真人也自然告知白观莲与白探微了，既然武后本已有了对安西四镇的谋划，龟兹国与武周的恩怨就可以暂且搁置在一边了。
至于白探微的父亲兰生公子死在武周的乱军之中，这便是白氏与武后之间的个人恩怨了。
乌有先生料想千万，独独料想不到武后居然早已对安西四镇有了万全的谋划，这也是乌有先生远远低估了武后的地方，一代女帝能拢得住大唐天下，必有其过人之处。
而这一点，李贤至此都不曾想明白。
“问不问都没有意义了，只需一个时辰，洛阳城就是李家的了。”李贤已不打算与白裴二人多斗嘴舌。
说罢，李贤又将视线转向明崇俨，道：“前辈，这里就交给你了。”
明崇俨点头，随后指诀一翻，四下幻境瞬间解除，紧接着殿外被幻境困住的术师们纷纷苏醒，但神奇的是，观风殿上头的盘古机关幻象却仍旧还在，这便是卯榫幻术的厉害之处。
此时乌有先生李贤气定神闲地踱步至于三十术师身前，道：“四象大阵还需众力，望诸公能助李某一臂之力……”
“混账！”裴直忍住疼痛道，“原来所谓的数就是如此这般地骗人，简直太猖狂了！”
说着，裴直手提夫子刃欲将冲上前去，却被那大食武士给一刀拦住。
“年轻人，按照你们中原人的说法就是，你想殉道。”大食武士道。
裴直深吸一口气道：“不知道前辈在说什么，你觉得这般的人配得上信义二字吗？当着你的面信口开河，裴某怕前辈这一身好功夫却陪错了人！”
裴直也知道这大食国武士的功夫必不在那东瀛剑客之下，所谓攻城为下，攻心为上，裴直虽没有白探微那般的口舌功夫，但长期共事，多少学了些。
不过这些话，宛如是隔靴搔痒，显然起不到什么作用。
“好啦，这些话我都不知道听了多少遍了。”大食武士道，“你们中原人行事好复杂，我只是做事拿钱，没有那么多道道。”
“你若还是要顽抗，在下只能按规矩办事了。”大食武士补充道。
裴直轻呼一口子，将伤口裹紧了一些，闭目沉默片刻，又回头看了看白探微，此时白探微正与明崇俨对峙，现在已经退无可退了。
“那便请前辈赐教了。”裴直再次拔出夫子刃，只经与东瀛武士一战，夫子刃焕然一新，剥离了裹在剑身上的铁，变得轻盈而锋利。
随后刀光一闪，两人瞬时在刀剑的撞击声中缠斗在一起。
这边白探微与明崇俨以幻法交锋，明崇俨长在其术法高深，经验丰富，而白探微长在掌握的术法驳杂，加之有不少法器相助，与明崇俨这般的顶级术师相抗，一时之间也不落下风，这也令明崇俨有些惊讶，在他眼里，只有袁天罡那般的高手能与自己斗个来回，没想到自己隐居多年，世上竟出现了这般有本事的后辈，想来也是一开始低估了白探微。
再者，白探微无意中掌握的贵霜国蚀术实在是太厉害了，明崇俨最为得意的幽通之术在蚀术面前几乎起不到作用，也是因为这一点，白探微得以能与明崇俨平分秋色。
此时，在乌有先生的号召下，观风殿外三十术师就地起四象大阳阵法，阵法一起观风殿内外顿时阴阳相隔，巨大的阳气瞬间汇聚在了观风殿附近，一时之间大殿内外气温猛增，直从冬日到了炎炎夏日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