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大唐镜师传（第2卷）》（19）
长孙句芒
黔州，勾家村，春雨稍歇，勾家祠堂前泥淖一片，男女老少多不胜数，但却没有丝毫嘈杂，井然有序。颜真人卯时开馆，安排勾五等人将病人分列排序，年纪大的与孩童从优，男女同龄的，女子从优。
此时勾五等人，已经完全拜服颜真人，平素龇牙咧嘴的悍匪现在竟然和颜悦色，令人难以想象。
此时，距离勾家村五里路之外的林郊小道上，一男一女不慌不忙地朝勾家村的方向过来，男子身形非常高大，背上的篓中托着一位三四岁大的孩童，高大男子身边的女子身材亦高大，腰间挂着两根峨眉刺，随着脚步声丁零作响。
黔州近来落了快半个月的雨，道路泥泞，两人走得不快。
正行至距离勾家村两里处，忽然听得身后达达踏踏的马蹄声拥了过来，男子双耳一颤，伸手将女人拦到了身后，几个响指之间，七八匹玄黑的高头大马呼啦啦地飞蹿而过，马儿疾驰溅起的污泥悉数落在行人身上。
男子轻轻轻拂拭胸前潮湿的泥泞，再抬头时，那些飞扬跋扈的马队已经消失在小道的拐角处了。
一声轻叹，男子转头看了看女子，女子因为被男子护在了背后，故此并没有被污泥沾衣。
女子掏出巾帕给男子身上的污泥擦去，道：“你现在的脾气是真如变了个人了，换做以前，你可不会这样。”
男子淡淡一笑，道：“人生就是在消磨，毕竟上年纪了，再说了，把孙儿的病看了才是最要紧的。”
男子说这话时，面容上透出几分萧索与无奈。
女子听罢，又看了看篓中孩子，这孩子虽然小，却生得明眸皓齿，非常的漂亮，只是此时双颊发红，额冒冷汗，应该是感了风寒，两人住在勾家村左近，昨日听闻勾家村来了神仙，布施看病，药到病除，夫妻二人今日特地带上孙女去勾家村为孙女讨药方。
正在说话之间，又听得身后叮铃铃的一阵嘈杂响动，两人转身一看，只见数辆马车正摇摇晃晃地驶来，最前头的马车上打着一张幡子，上有“麻”字，看马车形制，当是大户人家。
“黔州麻不多，他来作何？”男子小声道。
“看来老神仙有麻烦了。”女子扯了扯男子的衣服道，“老张孙，咱们可要快些了。”
女子拉起男子小跑起来，看两人身形，竟然轻飘如叶，想是也有些拳脚的。
“夫人为何着急？”男子问道。
“黔州麻不多可是出了名的黑心医药商，黔州大半都是他家的商号，往往坐地起价，敛财无算。”女子便跑边道，亦没有喘息之声，“老神仙在勾家村设馆行医，必是坏了麻不多的财路，我看这群人肯定是去闹事的！”
听到此处，男子眼轮一抬，加快了脚步。
勾家村祠堂，此时男女老少分列看病，一时之间好不热闹，颜真人也并不急躁，耐心开导病人，同时手出药方，思路非常清晰。
正在此时，众人之中忽而好是一阵嘈杂，紧接响起着马儿的嘶鸣声，排在最后的几个村民，被飞蹿而来的马儿一下撞飞出去好几米远，重重地摔在地上。
勾五等人见势，立马手操兵刃将马队给围了起来，但那七八匹马上的人明显是有备而来的，只见骑在马上的几人身材粗大，手中各持不同兵刃，见勾五等人冲来，不由分说，骑马挥棒便打了过去。
勾五几人本来就是悍匪，见人欺上门来，哪有退缩的道理，一个个也操起兵刃，不由分说便冲上前去与之周旋开来，一时之间是乱做一团，骑马的几人显然是刻意前来捣乱，手持钝器，见人就打，一些并无防备的百姓只得抱头鼠窜。
一时之间，勾家村祠堂前泥泞横飞，骑马的浮浪少年如山虎入了羊群，胡乱撕咬。
“阿寻，发生何事了？”颜真人听闻动静，放下手中的笔，站起身来道。
“老头子，怕是有人过来找麻烦了！”裴双道，“黔州距离天子远，无法无天之徒不在少数啊，怎么办？”
“莫急，快些吩咐年轻男子将孩童老人还有女人护住！再听吩咐。”颜真人道。
这般场面，颜真人是见了都不见了，当年在长安城外指挥千军万马时，可比此时危险。
裴双听罢，立马按照颜真人的吩咐，组织壮年男子将老少女人护在中间，场面一下子便被控制住了。
而后颜真人将衣摆别在腰间，手持拂尘不慌不忙地走上前去。
勾五几人也是好生强悍，虽然几个人都身受重伤，但好歹将那七八人给拦住了。
“老神仙莫过来，这群人怕是来闹事的，伤了神仙可就不好了。”勾五此时血流满面，仍旧不退，也是一条好汉。
那七八个骑马的大汉见人对方人多势众，占不到便宜，便拍马拦在周围，远远地望着颜无咎等人。
“勾五，这是何处来的匪徒？”颜真人见那些骑马的武士个个纹身满面，想来也不是能言语的人，故问勾五。
勾五摇摇头道：“小人不知，但在黔州城能骑得上马的，只有官家人，这些人又不穿着官服，实在不知是何处来的。”
颜真人听罢，微微点头，心中已有分晓了。
不是官家人却骑着官家马，看这马上的人一个个都是浮浪少年样，有唐一代，浮浪少年一度成患，在长安也是如此，不少少年叛逆，将头发剃光，满头满脸都是文身。
这些浮浪少年是官商勾结的产物，有些欺压百姓，掠夺百姓资产的事情官家人不好直接出手，往往委派这些浮浪少年去闹事。
看到这一幕，颜真人便知必是自己在勾家村开设医馆损害了某些商人的利益。
于是问道：“勾五，我来问你，黔州城最大的医药商号是何人的？”
“麻不多！”
颜真人一问这话，四周听见的人几乎是异口同声地抢答。
“想来是老道坏了他们家的生意了。”颜真人道。
“老神仙这么一说，那就对了，这麻不多几乎统络了黔州所有的医药商铺，诊疗与药草近乎是天价，许多人因为看病，倾家荡产，各地老百姓多次上告，但黔州各府衙似乎都是一个鼻孔出气的，根本无人管这事情。”众人之间，一个看似读过几天书的男子道。
对于这种事情，颜真人也从不少年多怪，早年间跟随师傅莫知道长走南闯北，这种官商勾结，鱼肉百姓的事情那是不胜枚举。
不过今日被自己看见了，无论如何也插他一手。
“不急，区区几个浮浪少年而已。”颜真人道，“各位继续，有气力的男子都拦在此处，若他们敢来，打他们便是，气势上莫输一分。”
说罢，颜真人双手一背，而后正准备往祠堂中走，忽然只见余光中有一抹熟悉的身影，颜真人赶紧回头一眼，但见的周围人影攒动，那个熟悉的身影又消失不见了。
此时，裴双三步并作两步也赶了过来，道：“老头子，我好像看见长孙兄弟了。”
颜真人双眼一亮，激动道：“原来夫人也看见了，我也似乎看见了，那般高大的身板，除了长孙句芒，还能有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