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大唐镜师传(第1卷)》(16)
大理寺醴泉坊。凉刀错落叶,秋意满长安。
因前夜的案子,波斯胡寺四周已经戒严,街道仅是一日无人打扫,就已经铺满了落叶,虽然凉风萧瑟,但却颇有诗意。
大理寺卿及几十问事一路不策马而行,踏着枯萎的落叶,缓步而行,武后一朝,大理寺历二卿,直到文除非上任,才得律令严格,差役们也都能上下一心,此次虽是秘密查访,都着便服,但这般如铁的纪律都体现在大理寺众部们的一举一止上了,这么做并不是为了隐匿行踪,而仅仅是为了不扰民而已。
白探微三人行至西市,街对面便是波斯胡寺案的戒严范围,无干人等一律不准入内,故三人在此止步。
“先生,还借象符一用。”裴直眼神中都透着焦急,等不及要见文除非了。
白探微却轻轻一笑,不着急回答,缓缓地在携行袋中翻找,惹得裴直急的攥紧了拳头。
“找到没有啊?”裴直催促道。
白探微虽然是龟兹第一镜师,但毕竟少年心性,望见裴直着急,一时顽皮,想要耍弄裴直,在袋中假装摸了半天,等到裴直急的跺脚时这才缓缓摸出一张象符来,结果被裴直忙不迭地一把抓了过去,啪地一声贴在脑门上,而后猛地朝前冲去,此时白探微脸上露出了一抹邪魅的微笑。
“公子,你好生的坏啊!”火拔仇嘿嘿一笑,看着裴直冲上前去。
白探微笑而不语。
“什么干活!快抓住他!”裴直正冲到街道对面,欲要越过警戒线时,一群差役立即大喝着冲了过来。
裴直听到此话好是一愣,有些自我怀疑,当即停下脚步,此时左右差役已经围了上来,尽管如此,裴直还是抱有一分侥幸心理,停住身子,歪着脑袋,张开双臂用力地在手持利刃地差役面前挥了挥手。
“岂有此理,快将这痴汉拿下!”差役首领见裴直非但不伏法,还在自己身前摇头摆尾,一声大喝,将裴直拿下。
等裴直反应过来时,已然是被三五个大汉给团团抱住了,纵然裴直有九牛二虎之力,也挣脱不得,于是就如此稀里糊涂地被守卫差役给绑在了金字当铺外的柱子上,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白探微与火拔仇,惹得对街的两人忍不住捂住嘴巴笑。
“公子,别笑,裴大人盯着我们看呢!哈哈哈!”火拔仇原本是个一本正经,不苟言笑的江湖武士,但自从与白探微共事之后,也渐而开朗调皮起来。
白探微微笑着朝对面被绑着的裴直挥了挥手,裴直一见,对面两人若无其事的样子,气的双眼圆瞪。
“公子啊,你这个玩笑开大了,现在如何是好啊?”火拔仇问道。
“火拔兄,那你说说除此之外,裴大人还能怎么见文大人呢?”白探微恢复了平静,如是道。
火拔仇听此一愣,反应过来道:“对呀!我怎么没想到呢。公子这招不可谓不妙啊,此时正是敏感档口,裴大人这么一闯,方才那些小吏事后必会带着裴大人去邀功请赏,届时见到文除非也是情理之中的事了。”
“如此一来,裴大人的事情算是帮到头了。”白探微长息一声,又道,“颜真人让小子去真正的民间看看,火拔兄,你说真正的民间是什么地方?”
“哈哈,那当然是烟花柳巷,充满市井之气的地方啊!”火拔仇与白探微一同转身,独留裴直一人在发愣。
“火拔兄何意?”白探微问道。
“颜真人的意思应该是让你多接触市井百姓,这不朝南便是长安西市,这人间烟火公子不看吗?”火拔仇道。
“岂有此理?”白探微道。
二人说说笑笑,转瞬消失在了街角。
申时过半,长安波斯胡寺内,文除非轻步缓行,走到破败的胡寺门前停下脚步,此时寺内还有不少的差役在等候。
文除非眉头按下,一双鹰般的双眼环视着寺内的金吾卫,这双眼睛神鬼震慑,一群小喽喽都不敢直视。
既而文除非解开身上的大氅子,听得叮铃一声响,一条尺长的金刚锁链从文除非的腰上垂将下来,此为文家捆仙索,是文除非自省的信物,接着大理寺问事送上来一张胡床让文除非坐下。
“上官大人就这么教尔等做事的吗?”文除非轻咳了几声,而后沉沉道。
寺内差役面面相觑,不敢应答。
“弄得如此凌乱不堪,教本卿如何查案!”文除非道,“且都退将出去。”
文除非嫌这帮差役笨手笨脚,将案发现场弄得凌乱不堪,一声令下将寺内除大理寺众部外的所有人等都撵了出去。
而后换上大理寺等人进入寺内轻手轻脚地筛查。
“文大人,这是当夜刀笔吏记录的案件实况,大人请过目。”一位玉面书生地上案件文书道,此人唤作焦觉,任大理寺主簿,常跟随文除非左右。
文除非摆手道:“你看看就行了,我就不看了,不良人已奉天后诏令将当夜情况悉数呈报过来了,狄公有先见之明,知道波斯胡寺迟早会出乱子,果不其然……”
说到此处,文除非握拳捂住嘴巴咳嗽了几声,面露疲倦,自从接到这案件之后,寝不安席,食不甘味,沉沉道:“波斯胡寺塌了是小,死几个萨珊人也没什么的,偏生波斯少子波尚也死在这里,司宾寺那头已经是闹得鸡犬不宁了,频频给文某施压,道泥涅师还未曾知道此事。唉!文某到底是老了,这案子叫文某如何查去?”
焦觉也是长叹一声,而后道:“文大人,这都到长安了,要不我去抬阁山找颜真人问个头绪?”
文除非忍住咳嗽,沉默了一阵,而后道:“暂时先不要惊扰仙人,先让大家伙排查有无可疑的痕迹,另差人去将当夜见到鬼怪的金吾卫都找来,本卿要亲自问个究竟。”
焦觉得令,然后将这事吩咐下去,一众人等在波斯胡寺排查了两个时辰,直到入夜,文除非命人掌灯,就将波斯胡寺外边的院子作为法庭,连夜审问亲身经历波斯胡寺闹鬼事件的金吾卫,结果所有人的回答都相差无两,都声称在当夜波斯胡寺中出现了食人的鬼怪,文除非又派人去寻访了四周的百姓,回答都是一样。
“怪哉!这波斯胡寺好端端地怎么闹起鬼来?”文除非眉头紧皱,自言自语道。
而后焦觉呈来胡寺中萨珊僧侣及波斯少子波尚的验尸报告,中述勉强称作中毒身亡。
“仵作能查出来这是何毒吗?”文除非将灯笼交给焦觉,而后站起身来道。
“问过了,说不仅辨认不出来是何种毒药,就连是否是中毒都要存疑。”焦觉道,“此事与不良人呈报的是一模一样的,那些萨珊人的尸体的确在死后又有活动过的痕迹。”
文除非抚摸着下巴的胡须,轻声道:“难道真的是鬼怪所为不成?”
焦觉不知,故也不敢回答。
“今日就到此为止吧,明日我亲自去一趟抬阁山。”文除非说完,又道,“你差人将波斯胡寺四周守好,无干人等不许入内,此事需谨而慎之。”
末了,文除非缓步出了波斯胡寺,正将上马车要走,几个等了大半天的差役就围了过来,声称捉到了贼人,文除非顺着差役手指的方向望去,只见金字当铺外的柱子上绑着一个二十来岁的年轻人,此时已经酣然入睡。
文除非冷笑一声,不以为意,抬脚要上马车,那群差役又一个个拥了过来,说是从这贼人懂妖法,身上带有符咒。一听“妖法”二字,文除非双眼豁然一亮,近来以妖法害人的事情并不在少数,也许波斯胡寺的事情与妖法有很大的联系。
文除非急然转身,接过那张符咒,只见上面扭扭曲曲地画着奇怪的咒语。
“可有人认识这是什么符咒?”文除非本就是随口一问,将这象符抬高了些许,也在这一瞬周遭人都朝那象符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