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午休时间严禁咆哮。小兵子,掌嘴!”赵军接了他的话。
“皇上,还是直接杖毙吧。”刘阳兵懒懒地趴在床上。
“我要说楚兰,有没有人听!”陈焕一掌拍在床头铁栏杆上,砰的一声巨响。
陈焕吓一跳,他明明只是轻轻抚了一下栏杆,怎么这么响,降龙十八掌也不是这样的好么。结果他对面床铺的刘阳兵捂着头嚎上了。
“说,快说!只要是兰妹妹,哥哥我撞了头也心甘了!”原来是他听完陈焕的话一激动,忘了下铺的高度有限,一个鲤鱼打挺,砸脑袋了。
兰妹妹是院里男演员对楚兰的称呼,当然只敢背后喊喊,不光是书记管得严,楚兰自己也从不和男生嘻哈打闹,有点时间都去练功了。
爸妈离婚,从小被寄养,养父母体弱多病,亲生母亲性格偏激,亲生父亲再也没出现过…沈秦天躺在床上,不想听也被迫听进去了不少。
他可以闭眼甚至闭气,但没那能耐闭听力。抬手堵耳朵眼也太不礼貌了。沈大帅性向是和大家不同,不过他的审美很正常,他承认楚兰确实非常美丽,只是他没兴趣听女人的任何事。
“怪不得她不怎么搭理男人,估计从小被她爸抛弃有心理阴影了!”
“完了完了,这样的要娶回家,那经济负担得多重啊!”
“难伺候的生母,和需要花钱的养父养母,真是红颜薄命啊!”
宿舍里顿时一片怜香惜玉声。赵军和刘阳兵高喊着要去卖血帮助兰妹妹,陈焕表示愿意把零食省下来给楚兰吃。文缘孙瑞和沈秦天没说话。
沈秦天不想继续忍下去,他一个翻身下了床,假装喝水不当心,泼潮了搭在椅背上的衣服,于是名正言顺地出来洗被女同事碰过的外套。
林蔚然憧憬着在省院的未来,越想越高兴,嗤啦,他低头一看,刚才这笔用力有点猛,悬针直接改垂露了。不成不成,所谓心正则笔正,写字要专心,就半个小时的时间,你脑子里瞎琢磨啥么,在省院日子长着呢,好好读帖!
他忽然觉得有点闷,反正这会儿宿舍就他一人,去把门打开,窗帘拉开,对流一下。
因此当沈秦天路过林蔚然门口时,就瞧见他端端正正坐在桌前,脸色红润(刚才给闷的),头发黑亮(太阳给晒的),手执毛笔低头写着。
林蔚然复试第一轮的《拾玉镯》里,就是因为孙玉娇打开了门才被傅朋看见了她的美,现在,沈秦天从敞开的门洞里,看到了一个满脸专注的林蔚然。
应该是满意了刚才写的内容,林蔚然抿唇点点头。
好深的酒窝!关键这人的酒窝是圆圆的那种,很像梨的屁股,算了文雅点,像没有梨把儿的那一头,怪不得叫梨涡呢。
沈秦天很喜欢酒窝,可惜他家没这个基因,他和他哥谁也没长,哪怕是浅浅的,都没有一个。
沈秦天他叔叔有个老师就有酒窝,于是他可喜欢看他叔叔的毕业照了。他叔叔还逗他,说酒窝这东西吧是后天练出来的。沈秦天小时候傻乎乎地跟着叔叔学“酒窝秘籍”,使劲把嘴两边的肉一吸,嘴撮成个小小的8字型,上下嘴皮还一动一动的。
这个场景把沈越天乐了很久,在去年沈秦天二十岁生日的时候,他还买了个8字嘴的小人儿,当作礼物送给弟弟。对这种一个笑话笑十多年的人,沈秦天只能翻个白眼然后抠块奶油拍过去。
林蔚然全身心投入着,完全没发现自己三点钟方向站了个人。
看着林蔚然熟练地蘸墨润笔,沈秦天假想了一下自己挺胸收腹,手肘悬空,提着毛笔写字的样子。
发抖,太可怕了。
他从小就没耐心好好看书写字,钢笔字都不想写,别说毛笔字了。他叔叔说他的墨宝可以直接送到他家隔壁两条街那个大玻璃门里去。
有一次沈秦天好奇,骑车去看看究竟是个啥地方还敢收我这字。按照他叔叔说的地址,还真有一间大大的房子,玻璃门头上三个大字:废品站。
刚才在宿舍里听二团的孙瑞和陈焕说,这次五个新员里,其他四个和省京剧院签的都是正式劳动合同,虽然有一年实习期,但期间只是工资待遇和正式员工有区别,实习期满后自动转正。只有林蔚然,签的是一年试用合同。
不过看样子他自己好像不知道。陈焕说林蔚然这人不爱打听,来了这些日子,从来没问过别人的岗位编制和工资收入,也不好奇院里谁评上了国家一级演员谁又是二级。
这性格不错。沈秦天很烦那种包打听,他家隔壁单元就有一个,每次见着他都要过来问收入水平问感情状况,末了还要拉开沈秦天手里的塑料袋,看看他买了点啥。
什么玩意!有你什么事儿!
所以上次那人的钥匙丢了,满小区找,沈秦天就不告诉他在篮球场旁边的草丛里有一串钥匙。你不是包打听么,自己找蚂蚁打听去。
上午一团长召开了会议,他们团要排演《杜鹃山》庆祝七一八一,沈秦天饰演郑老万。他心里不大乐意。
沈秦天绝不是嫌弃这是个全剧只有三小段唱的配角,郑老万是马派艺术开创者马连良精雕细琢的人物,是马先生为现代京剧做出的突出贡献。
关键是沈秦天对现代京剧,实在是爱不起来。但服从组织安排是省院院规的重要内容,沈秦天乐不乐意都得演。本来他吃午饭的时候一直郁闷着,到刚才情绪也没好,可现在看看,自己比起林蔚然还是幸福的。
沈秦天虽然是初中才开始学戏,但他勤练功,天资也不错,因此毕业成绩优良,直接被省京剧院招走签了正式合同。
他虽然也跑了不少龙套,但一团长挺看重他的,几出马派老生的戏都让他参加排演,所以他尽管来省院只有三年,但舞台曝光率不算低,已经有了一批自己的戏迷,好吧虽然主要是女性。
林蔚然呢,听陈焕说他五六岁就学戏,结果县剧团还撤销了,现在好不容易到了省院,还不能确定一年后是否留下。孙瑞说二团长给林蔚然安排的工作,这几个月全是跑龙套。
现在院里这么缺小生,但领导们宁愿让一团的那个小生忙的团团转也不启用林蔚然,哎哟这滋味不舒服。
这么一想,沈秦天已经忘了刚才宿舍里的兰妹妹话题,心情略微低落地洗衣服去了。他没有产生人比人的优越感,而是很同情林蔚然。
学表演的,谁不渴望站在舞台中间呢。
壬申年丁未月己丑日。林蔚然翻看着枕头边的黄历,已经七月十二日了,还有整整一个月,他就满十八了。他身份证上写的是一九七四年八月十二日,其实那是农历生日,他们农村都用农历。
后来去办身份证时,他顺手填了八月十二,没想到要转成公历的。于是他本来是公历九月二十七日生,但后来干脆都按公历八月十二过了,来回换算着麻烦不说,看过他身份证的人还都要问一遍,懒得总解释了。
窗外一阵汽笛声,今天是省院一团到空.军某师送戏的日子,应该是部.队的军.车到楼下了,林蔚然对军.用卡车的喇叭已经不陌生了。在过去的几十天里,他已经跟随一团去了几个连.队,跑了很多场龙套。
林蔚然把昨天就收拾好的帆布包一背,拎上打包完成的铺盖,换上运动鞋,和郑凌施其杰说了声再见,下楼集合去了。
操场上停了两辆军.用卡车,一辆车上坐了人,几个战.士正在和道具组的同事往另一辆车上装各种大箱子。
林蔚然还记得他哥参.军入.伍的时候,戴朵大红花,也是爬上了这样的军.卡车。他们县剧团还组织了少儿班的孩子们去清唱《奇袭白虎团》,欢送光荣入.伍的战.士,林蔚然站第一排,使劲儿冲他哥挤眼睛。
林蔚然一眼看见沈秦天在和一个战.士一起,把大衣箱抬了起来。不是他刻意要寻找沈秦天,而是沈秦天,确实太醒目了。
这一次的目的地没有前几次偏远,卡车在两个多小时的行程后,稳稳停在了空.军某师的礼堂前。
林蔚然已经没有了第一次进军.营的兴奋,这里看起来和前几次的连.队没有太大区别,两层楼的营.房,停了军.用卡车和吉普车的操场,路两边种的都是松柏和梧桐,只不过战.士们的领章和裤子是蓝色,还有帽子上的那一道,也是蓝的,空.军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