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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招揽

二月姐被自家夫君亲自接了回去,出了城也是一路吹吹打打,竟如出嫁一般,给足了她面子,心中自然十分欢喜。回到吴家,满院下人对她都很是敬畏。忙取了妆盒细细梳妆打扮了,只待晚上和吴隽小别胜新婚,重做一对恩爱夫妻。

一直等到晚上,她的通房阿香才犹犹豫豫过来服侍她入睡。二月姐不由得高声问道:“姑爷呢?”

阿香低下头去,吞吞吐吐说了一番话,二月姐这才知道,原来吴隽接她回来,款待过贾家一帮过来为她充场面的老仆人后,竟然不见了踪影。二月姐又是急又是气:“他果然是死不悔改!我的命怎么竟这么苦?”一面泪落如雨。阿香也在一旁哭着劝道:“小姐且保重身子。”

是夜。晓星沉。烛影乱。

一座小小的宅院中,藏着一个失意的人。

几尾青竹在夜风中沙沙作响,院子里的石桌上,一个人把头深深埋了下去,满身酒意。

吴隽的手指尖尚夹着那张薄薄的契书,那是他去贾家接二月姐时,贾芸托书童徐成带给他的。眼看一片心思竟成空,于吴隽而言,是莫大的讽刺。――从哪里来,还到哪里去,因此他满心指望结庐读书、共剪西窗的心愿就这样碎了一地,渣都不剩了。

然而尤其让他感到愤怒的是,那日荣国府贾琏贾二爷来吴家时候说的话:“你的胆子也太大了些?打量他家不是两府直系,便可随意糟蹋吗?却不知他现在攀上了娘娘的高枝,莫说我们,就连娘娘的亲弟弟还要退后一箭之地呢,你怎么敢作践他的姐姐?”

难道是他看错了人吗?他又想起初次见到贾芸时候,那少年垂下温顺的眉眼,但举止之间,清淡的面容后却有几丝清高和倔强。这样的人怎么会做那些阿谀奉承的事情,怎么会去攀什么人的高枝?

毕竟是不信的。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一个黑衣人悄悄的站在宅院里,将吴隽深深的望着。眼看着他唉声叹气,眼看着他借酒消愁,眼看着月移星沉,看吴隽终于醉倒在石桌上,方抱起他,入房去休息。

于是吴隽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又发现梦枕极其温柔的将他抱着,不免脸色有些难看。先定了定神,知道此地并非相公堂子,心中暗自心惊,也约莫着有了些数。

他虽然从小被娇纵惯了,对于求之不得的人或事格外纠结,然而既然能凭真本事考上秀才,可见本性,却是极聪明的。此时见势头不对,一言不发,先从梦枕怀里出来,仔细套上衣服,方冷冷问道:“阁下到底是什么人?”

梦枕也慢悠悠的穿上衣服,笑吟吟的和他说话,神情和在青楼中服侍他时候一般无二:“如郎君所见,青楼一小倌罢了。我名梦枕。”

吴隽摇头道:“我没有和小倌回家过夜的习惯。”

梦枕道:“那我便不是小倌。何况,这也不是你家。”

吴隽大踏步走到院子里,四处张望,梦枕扬起手中的地契:“可是在寻这个?送给心上人的东西被人这样糟蹋,心中却是何种滋味?”

吴隽脸上也浮起嘲讽的笑意:“你真个叫梦枕?只可惜襄王有梦,神女无心罢了。”

梦枕便道:“能坦然称自己为神女,也不枉我们睡过那几场。”

吴隽见他说的暧昧,涨红了脸道:“你不过是个陪睡的,又有什么好嚣张的?”

梦枕悠然道:“我自然清楚自己的身份。怕只怕吴爷不清楚自己的身份罢了!吴爷可还记得,同年中有个叫李文轩的,他外祖父便在宁国府上?”

吴隽听了,有些诧异的说道:“我自然记得。只是却和他有什么相干。”

梦枕道:“这李文轩自不量力,仗着自己头脸齐整些,竟去招惹宁国府里有名头的那些主子,终于得罪了不可得罪的人。以贾家之势,岂肯善罢甘休,一纸帖子送到吏部,又怂恿底下清客告了个不大不小的罪名。这李文轩便被革了功名,永不叙用了。”

吴隽听到这里,却有些兔死狐悲的感觉,又惊又怒:“那贾家竟横行霸道至此!功名自是朝廷给的,我辈读书人寒窗数十载,全为报效皇恩。他说革去便革去,未免太不把天下人放在眼中!”又问:“我和李文轩却也有过数面之缘,是一起开过文会的。你且说说,他究竟得罪了哪个?”

梦枕说:“究竟得罪了哪个,这其中牵扯甚深,我却不便深说。左右不过是李文轩见美起意,有了些蒹葭之思罢了。算起来,他的情形,跟吴爷却十分类似。”见吴隽终于色变,才悠然的带了些笑意说:“如今吴爷,可不就是痴缠自家内弟未果,迁怒娘子,结果被贾家连本带利找回场子来,只得一个人窝在这里喝闷酒的?”

吴隽终于再也说不出话来,他隐隐知道,梦枕并未说谎。

梦枕犹自不肯罢休:“芸二爷果然是好模样,也无怪乎吴爷心中会有些想头。只是这芸二爷也是个狠辣人物,做事十分的利落。先攀上了太子侧妃,又和宁国府中那些年轻子弟不清不楚,还拜了太子侧妃亲弟为父亲,又能讨好史太君,真个是左右逢源,春风得意。但只有一样,他既厌了吴爷,此后之事自不必说。他若平步青云,吴爷便只好虎落平阳了。他已然十分受看重,若是贾家为了他的体面,也一封信送到吏部去,竟革了吴爷的功名,吴爷却又找哪个说理去?”

“他――他不会吧。”吴隽迟疑着说道。

梦枕笑了:“会与不会,此时怎能知晓。吴爷若不相信,只管等着便是了。吴爷对他也算伏低做小,只是他可有半分放在眼里?巴巴送了上去,拿热脸贴人冷屁股,便是我,也十分为吴爷不值。”

吴隽摇头:“我不信他这般恨我。再者,他姐姐毕竟是我的娘子……”

梦枕道:“可吴爷毕竟也差点将他姐姐休弃回家吧?再者,你娘子为了帮你,对自己亲弟弟下蒙汗药,虽然未得全功,已是伤了亲情。难道真要等到被革了功名的时候,吴爷才后悔今日心软吗?吴爷或许不知,李文轩被革了功名后,整日浑浑噩噩,昨日实在不堪羞辱,已经悬梁自尽了。他的外祖父焦大求人写了状纸告状,却又被宁国府中人拿住,打了一顿,软禁下来,不知死活。吴爷可有意导其覆辙?令门楣蒙羞,功名无望?”

各种情绪念头在吴隽脑中汹涌澎湃。最终吴隽冷静了下来:“你到底是谁?为什么知道这么多?”

梦枕展颜,笑的很是欣慰:“我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将和我站在一边。”

他伸开手臂抱住吴隽,喃喃在他耳边说:“你是读书人,比我有用多了。有了主人的襄助,你很快就能得偿所愿,光耀门楣的。”

吴隽闭上了眼睛。人一旦选择了方向,就再也无法回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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