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章

第122章

傍晚，斜阳向晚，华灯初上。

城市的大部分地方开始进入安静，但有些地方刚刚开始热闹。

金谷园就是这么一个地方。

金谷园得名于晋代石崇的庄园，自来被当作纸醉金迷、极尽奢华的代名词。

金华城的金谷园也不例外。

它坐落于八咏楼附近，紧靠金华江，每日午后开始营业，张灯之后进入极盛。营业时间听着暧昧，金谷园却不是青楼，更像是两宋盛极一时的瓦舍。

戏曲、杂耍、歌舞，极尽声色之娱，在这里能吃到金华城最美味的菜肴，能住到金华城最奢华的客房，同时也有春来曲水流觞，秋日菊宴赋诗的优雅。

金谷园并不主动做皮肉生意，也不阻拦这门营生。台上一舞倾城之后，与大方的金主在酒后携手入床帏，这样的场景在这里每天都会上演。

金谷园也不动姑娘们的卖身钱，他们赚的是一夜风流的房钱，是美酒佳肴的饭钱——金谷园的规矩，要和寄身于此的姑娘亲近，只能在园中消费。任你名门大家，金银满屋，姑娘们不出台。

金谷园这种来去自由的氛围反而成了欢场女子们的向往之地。

从良失败的青楼花魁，走投无路的大家闺秀，环肥燕瘦聚集于此，换来金谷园夜夜笙歌，日进斗金。

金谷园的老板是个女子，二十多岁，人称秦娘子。

经营这么个地方，秦娘子自然当不了良家女子。事实上，她也确实会和看的顺眼的客人春宵一度。

能当上秦娘子的入幕之宾，也成了金华城欢场上吹嘘的资本。

有些人一掷千金也只能换来秦娘子过来敬一杯酒，有些人三天之内能收金谷园五张请柬。

比如，苏茗。

顶着三天之内完成大量驱蛊药剂的压力，苏茗把大妹丢在家里监工，自己不吃晚饭就赶到了金谷园。

沉香绕室，烛光明亮。

秦娘子出来迎客，若说容貌，她谈不上倾城倾国，但是有一种让男子望之难忘的风韵，尤其一双眼睛，缱绻多情与寂寞空旷并存，看你的时候仿佛情深几许，又好像永不入心。

她的声音、体态、举止、妆容，每一分都能激发情欲，混合在一起又好像随时能乘风归去。

“秦娘子，多日不见，风采更盛。”

秦娘子微微擡手，理了下云鬓，目光在他身上上下扫了一遍，才嫣然道：“客人在此等待先生已经三日。”

能在秦娘子这里登堂入室，一住三日的“客人”自不是寻常角色。

一身上好的青色绸衫，用同色线绣了竹叶，湖州丝绸苏州工，样式是这一年苏州府最流行的。

见到苏茗进来，秋江放下茶盏起身拱手：“苏兄，久违了。”

苏茗目光一扫，完全看不出有什么事情需要三天五张帖子来催。

“我手头有些要紧且繁琐的事，就不说客套话了，秋贤弟着急来唤可是为了那批货的事情？”

“苏兄若是晚点一点过来，就能收到我们送去‘戏班改期’的消息了。”

秦娘子一边给他倒茶，一边道：“本来货出了事，找先生过来商量。结果一个时辰前得到消息，东西找回来了。”

苏茗见两人笑语盈盈，重重叹了口气：“只怕要让两位失望了，东西又出事了。”

“不可能，已经有三个箱子进了仓，秋公子的人接的货。”

秋江点点头：“三成货款已经清了。”

“恐怕也就只有这三箱子了。”苏茗的目光又在两人脸上转了一圈，没有发现什么异样，才继续道：“余冲死了，前天晚上，城外四十里，小悦客栈。客栈之中包括掌柜、伙计和旅客，共计死亡十四人。”

“消息从何而来？”

“亲眼所见。昨日我和刑捕司、按察司的人本来要投宿在那里。”

秋江微微眯眼：“刑捕司？来得好快！”

“那批货原本的遭遇是不是这样——动手之日，大雨磅礴，金华江决口，船只水波逐浪冲得远离河道，最终沉没在陌生地方。”

“没错。找船花了好些日子，五日前传回消息，船沉在一个叫做十河荡的地方。那艘船上的居然有两个活物，在水中甚是凶猛，第一批去打捞船的人伤了两个，耽误了时间，还叫官府盯上了。我来找你就是为了此事。”

苏茗摆摆手：“经过我都知道，我和刑捕司的人正是从永康县三姓村而来。货的事先放一下，秋公子，我想知道你们到底找了哪些人合作？”

一声“秋公子”，秋江脸色微沉。

秋江望向秦娘子。

秦娘子目光流盼，朝着秋江身上靠了一下，缓缓道：“三郎是江湖中人，应该知道江湖上的规矩。就不该问这样的问题来为难妾身。”

“苏兄，发生了什么事？”

“军船上无人生还，士兵们大部分相互残杀而死。三日前，借着晨雾放蛊，军民中毒四十余人，死亡数人，受伤二十余人。小悦客栈，死亡十四人，其中三名女子受尽凌辱后被杀。有可靠信报，参与此事的有闽地大盗银娘子和天仙子。我是不知道这两人的风评，秋公子可能更清楚点。”

“秦娘子？”

秦娘子坐直身子，目光依然缱绻，声音依然温柔，哪怕是责怪也是嗔怒那种含情带怨的风情。

“不知道，江湖规矩就不要妾身知道。”

她瞟了苏茗一眼，目光中带着一点哀怨，更是楚楚可怜：“妾身谨记三郎的嘱咐，多经了几个中间人。”

秋江亲兄弟三人，他最幼，家人称他三郎，江湖中也有称他一声“三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