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9章五方城(中)
第149章五方城(中)
「五方城」内,果然是人山人海,热闹非常。若非亲眼所见,恐怕任谁也不敢相信,在这样一个黑暗混沌的时空里,竟然藏着如此一座繁华锦绣的所在。顾汉等人所乘的小舟,沿着黑色的河水缓缓前行,两边岸上张灯结带,火树银花,各色流光溢彩倒映在水面,仿佛有人打翻了胭脂铺子。还有那些不绝于耳的喧哗声,赌酒耍钱者有之,调情说笑者有之,高谈大论者有之,买卖议价者亦有之。就连一向冷眼的嵇若离,面对此情此景,也不禁流连起来。
这哪里是什么「五方城」,分明就是「益州城」了呀!
突然,伴随着“砰”地一声巨响,夜空之中划过一道红色的火光,继而四散开去。
“啪——哗啦啦——”
这一幕似曾相识。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五方城」的上空一连九次被火光点亮,而每一次的颜色、形状,都与「叠香谷」中的如出一辙。
“此处也在庆贺飞仙节么?”林御风问道。
“正是。”白衣女子答道。
“唔,难怪了。”
“不过——”白衣女子笑了笑,续道,“此间繁华,平日里一向如此。即便不过飞仙节,这样的场面也是天天有的。”
“唔,天天都有么?”
众人闻言,都不免一惊。
“正是。”白衣女子又是一笑,“此间不比外界,没有战乱之扰,钱粮更是充裕,故而仙子说,但凡信众所欲,一概予取予求。”
“那岂不是可以夜夜笙歌!”林御风感叹道,脸上露出羡慕神往的表情。
不料,一旁的昭儿当即斜了他一眼,冷着脸问道:“你就这么喜欢夜夜笙歌?”
林御风一见,顿时吓了一跳,连忙赔笑道:“啊,不不不,其实,其实还好——”
“酒肉再好,若是天天吃、顿顿吃,也终是要腻的!”昭儿续道,语气稍稍缓和了一些。
林御风见状,长舒了一口气,笑着应道:“是是——”
如此,船儿又行了数里,眼看岸上繁华依旧,可却迟迟望不到尽头,顾汉心中不免焦躁起来。
“还有多远才到?”他问道。
白衣女子欠了欠身,答道:“还请阁下稍安勿躁。眼下,我等已到了「五方城」内城的一关「通水关」,往后依次还有「山谷关」「旗胜关」「饕餮关」以及「青丘关」。过了「青丘关」,便是仙子所居的「素心台」了。”
白衣女子说完时,小舟刚好抵达一座小型的水关,关楼上写着“通水关”三个字。小舟从关下经过。甫一入关,关内的景象便令众人大为吃惊,唯有向导阿不难一见面露喜色——
原来,「通水关」内部两侧的河岸上,横七竖八开着几十家大小不一的赌坊。这些赌坊排列紧密,彼此勾连、交错,顶棚压着顶棚,回廊通着回廊,黑压压结成了一片。一家赌坊的后门,往往便通着另一家的正门。不同赌坊的伙计们相互协作,极为默契。他们仿佛接力一般,将客人在各家之间相互荐引,使之形成一个流动的循环。无数的人们游走其中,或观望、或下注、或等待——他们时而豪情万丈,时而怯懦萎靡;时而孤注一掷,时而迟疑不决;时而蛮横无理,时而卑躬屈膝;时而狂笑不止,时而又痛哭流涕——他们每个人的眼球都格外凸出,布满血丝;脖子格外粗壮,青筋暴起——他们的嗓子大多沙哑,口干舌燥,身上则散发着刺鼻的汗臭味——
“这就是「通水关」?”昭儿问道,语气并不友好。
“正是。”白衣女子答道,态度却依旧温和。
昭儿哼了一声,没有说话。
白衣女子续道:“钱财为养身之资,贪求迷恋乃是人之常情,而赌,便是获得钱财最直接、最快速的方式——以区区一小注,便有可能博到此生都享用不尽的财富,试问谁不动心?因此,「通水关」又称「永逸坊」,以小博大,一劳永逸!”
白衣女子说得很平静。
恰在此时,左侧河岸上传来一阵极度癫狂的笑声,随即便是有东西落水的声音——
“快来人,有人落水了,快——”有人喊道。
顾汉等人循声望去,见七、八个精壮后生纷纷下河,早将一个瘦削的落水者举上了河岸。随即,一个挂着褡裢的男子赶到跟前,伏在落水者身上按压起来——
“这人谁啊?”旁边一人捂着口鼻问道。
“哦,看着像陈桥宋家的大儿子,叫做宋匡的。”另一人答道。
“嗯,是他!”前者仔细看了看,确认了对方的猜测,随后又问道,“这是何事想不开,要跳河寻死,输光了?”
“哪儿啊,赢了!”那人答道,“听说,这小子在东岸的金闰店里熬了三个晚上没走,昨儿夜里一把赢了个‘大杀四方’,翻了一百二十倍,几辈子都花不完的钱!”
“唔,那这是——”
“后来,听说他一高兴,请几个街坊进了小仙楼吃酒,一直吃到刚才,许是高兴极了罢——”
此时,那名抢救落水者的男子,已然站起身来,轻轻说句:“不成,抬走吧。”随后,便拾起褡裢,重新挂上肩膀,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那几个精壮后生闻言,便再度忙碌起来。
其中一人,一边驱赶围观者,一边招呼道:“散了吧,散了吧,没什么好看的,来我家「金闰坊」财运滚滚,这小子无福消受,散了吧,散了吧——”
顾汉等人的小舟经过时,那个名叫宋匡的死者,已被人草草装进麻袋里,扔上了一辆破板车,拉走了。随后,河岸上刚刚摆放尸体的地方,便重新聚起了人群,奔赴各自的赌场——
站在船头,林御风说了句:“这下真的是‘一劳永逸’了。”但他随即也意识到此话不妥,便闭了口不再言语了。
众人一阵沉默,不觉间,船儿已到了下一座水关,“山谷关”三个字赫然高悬。此处的场景与「通水关」类似,也是一片片排列紧密的房舍,人群在其间走动,仿佛“爬行”的蝼蚁一般;只不过,此处地势并非一马平川,而是有两座山丘夹河而立,河水由两山之间的谷地穿流而过,“山谷关”之名便由此而来。再者,此处与「通水关」更为显著的区别在于,这里成片的房舍不再是赌坊,而是清一色的女支馆。
但见,数百间女支馆,密密麻麻,鳞次栉比,自两侧山腰一直铺陈到水边,形如依壁雕凿的“石窟”,又仿佛排序严谨的“蜂巢”,那画面精巧而恢弘,足以令每一个见到它的人终生难忘。借着无数香暖怡人的灯火看向山上,似乎弥漫着肉眼可见的粉色空气,在这片朦胧的空气当中,仿佛一切东西都有了绵软甜腻的味道。数不清的窗台、廊道之间,或站、或坐、或躺着无数靓丽的面孔与身姿,有女人也有男人。其中,很多面孔与身姿,此时早已贴合、缠绕在了一起。他们毫不避讳,而是就在旁人面前,罗衫轻解,肌肤相亲,行那激荡、欢娱之事——
此刻,船上的昭儿早已臊得面红耳赤,不敢抬头,只望着尽快离开此地;而与此同时,李志、赵雷、林御风等一帮后生,同样面红耳赤,却忍不住悄悄左右张望、侧耳聆听起来。
白衣女子道:“众生多情,沉沦欲海,贪恋不足,倘若追求不遂,往往失意迷心,铸成大错。倒不如,给他一个释情的地方,欲求得以满足,心境势必大为平和。这也正是仙子设下这「山谷关」的初衷了。”
顾汉闻言,心中顿生怒意,反问道:“那若是有人爱偷,你们也叫他尽管去偷;有人爱抢,你们也准他肆意去抢?那倘若,有人爱杀人,你们也怂恿大开杀戒不成?”
白衣女子倒也不恼,只见她略一欠身,仍旧面带笑容地答了句:“阁下言重了。”
一时间,气氛变得有些尴尬。不过,恰在此时,右侧河岸上传来一声女人的呼喊,转移了大家、特别是顾汉的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