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第15章远还笙到访
长安的风大抵是比皇城外要更刺骨几分的，迎面拂过面颊，倒有些隐隐作痛的感觉。短短几日，陌凝竟习惯了这里的气息。
虽美，但也冷，虽冷，但也满含柔情，只是这皇城相府内的天地，永远给人一种望不到尽头的憧憬，被囚禁在这里的人，永远不知道下一刻的命运是几何，也许飞黄腾达，也许一命呜呼，他们不得已小心翼翼地活着，看尽各种姿态识尽万般眼色，眼里看到的、心里想着的、嘴上说着的，皆有不同，心口不一，而这一切，全凭天子的那张多变龙颜。
双脚踏入这片土地，陌凝又能随性到哪里去？如今的她早与往昔不同，她褪去最原始的皮囊，身上披着的是一片似千斤重的云。这云又似姑苏知府上下百十张亡魂的面孔，狰狞不甘地渗透进她的脊梁中，她只能咬牙挺起脊梁，带着陌家的仇恨向着更高的位置爬去，惶恐跌下就是万丈深渊，可她没有退路。
姑苏知府因她而没落，那么自然由她来偿还一个公道，她发誓总有一天，定让那惨无人道的昏君付出应有的代价！
……
邬怜玥走在先，陌凝身在后，一众侍女随在身侧蹑脚而行，看似人多，却比一朵春莲更为娇软。
“呀，我的好夫君，你我大婚第二日，就有位贵客上门贺喜啦！”邬怜玥迈着轻快的步子，语气意味深长，给人一种打趣儿的滋味。
她突然指向前几百米处一身白色盔甲，挺拔伫立的卫林军士，道：“夫君，你这面子，连卫林军的人都请上来啦？”
此时天空白茫茫一片，将卫士们本就冷白的盔甲衬得更加苍茫，折射入眼，竟有森森冷气渗透四肢百骸。这些卫林军隔段路程就伫立一批，阵仗极大，仿佛来者是多么权高身重的大人物。
陌凝脑中银弦猛地一震，脑仁便大肆作痛。
卫林军，卫林军。
这些如杨柏般可靠的男子们，本以“护国卫民”的称号存于长安，她自小便对这样的人仰慕之极，与她而言，保卫天下者，亦应当得到天下百姓的簇拥和崇拜。
可她到现在都不敢相信，杀死她姑苏知府百十余人、灭她陌家血亲者，竟是出于他们之手。
原来堂堂卫林军队，也不过是那昏君养的狗儿们罢了。
陌凝手臂不自觉地微颤，冒汗，随即慢慢收紧。
她眉眼冷静下来：“公主莫要挑趣我，我不过一介凡夫俗子，怎有幸结识到那样的人士，倒是公主你，仰仗的人天下尽是，卫林军的人又算得了什么？”
“依你的意思，那是因我而来了？”
陌凝笑了笑：“去看了不就知道了。”
陌凝的目光不禁从他们身上移开，握紧双拳加快了脚步。
“喂，你慢些，等等我啊！”
到了堂殿之外，守在殿门外的一众卫林军皆纷然下跪，单膝撑地：“恭迎公主驸马，贺喜公主驸马，厚程天佑，接新婚之禧，喜结良缘！”
男人们浑厚有力的嗓音齐齐亮相，梨树的花叶也跟着颤动几分。
在场的所有女子无不震慑住，就连女扮男装的陌凝也不仅愣了一瞬。
还未等作出反应，从堂殿内款款走出一位身着银袍、眉眼端正的男子。
他的脸庞看似柔和，却隐隐夹杂着些许锋利，惹得陌凝不禁一阵寒战。
在神武门处他们两个明明碰过面的，当时这个名为“远还笙”的人，只给她一种放荡不拘、不正经的印象，可今日再见他穿这一身盛气凌凌的正装，倒有一番下游银龙的气概。
远还笙步步走下白阶，期间目光别有意味地掠过陌凝，然后止步于邬怜玥的脚下，单膝点地，抱拳叩首：“末将远还笙，叩见南溪公主！”
下一秒，他脚尖一转，转向了陌凝：“叩见陌都尉。”
“……”
半晌，还是邬怜玥率先道：“起来吧！远统领。”
“驸马还未未开口，末将怎敢起身？”如果不是低着头，跪下的所有人定能看见陌凝的白眼翻得有多大。
她只觉得无趣极了，于是跟着道了一声：“远统领请起。”
远还笙这才站了起来，他突然冒起，将陌凝心惊了一下，这个人竟比陌凝高出一个过半的脑袋。
许是看出了她的思绪，远还笙细细盯着陌凝的双眼，嘴角扬起一个玩味的弧度。
仿佛在说：这样弱不经风的小白脸，果真坐上了驸马爷的位子，不容小觑啊……
“远统领前来贺喜，人到便是了，还带什么礼呢？再说，远统领今日这阵仗真是令我和公主肝胆共颤，不知者，还以为我这都督府犯什么大事了。”
陌凝强作笑容，视线故意向不远处那整整摆放了三大车马的酒坛，字句里满含针眼。她的话很刺人，远还笙被怼愣了一下，不禁感叹自己究竟哪儿得罪了人家。
忽然间，他脑海里冒出那天在神武门竞选的场面，曾有意无意的那句“公子看上去柔柔弱弱，一副书生相，身材也不似其他男子般魁梧。此等体态恐怕难以取胜，要不还是放弃了回家去吧！”
“若是在下眼光不错，估计来年科考，公子兴许能勉强考个探花……”
远还笙嘴角抽了抽。
陌凝冷冷地凝视着他，等待下作。
“嗯，咳，”远还笙道：“陌都尉说笑了，你与公主的新婚之喜，可为除皇上封后大典外，天下最盛大的喜事了。况且男儿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末将怎能食言呢？你我初见时那日我便定下许诺，若都尉当真成了驸马爷，我定提酒登门，前来祝贺！”
他举起手，食指一动：“拿酒来！”
陌凝和邬怜玥站在一旁，眼睁睁看着那士卫抱下一坛车上的酒，稳着中心递到远还笙的怀里，松手时顿时吐了口长气，脸都憋红了。
这坛酒肚子上贴着字封，上面写着两个大字，“松苓”。
光看着就有九十多斤，可到了远还笙的手里，就顿时变得轻巧了起来。远还笙举起掂了掂，毫不犹豫地咬开木塞。微风吹过，一股子醇美的酒香味顿时蔓延而出，令在场的男子们心旷神怡，连腰侧的剑都握不稳了。
“都说物以稀为贵，此酒名松苓，乃世间十年一见难得的佳酿，”他嗓音明亮：“我从我爹的窖里好不容易运出来的，今日赠与公主与驸马，祝二人百年好合，永结同心，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