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第9章第9章
“且慢。”
一个微妙地介于低沉与清亮之间的声音突兀地响了起来。
看客群中突然传来一阵骚动。挤在一起的人们纷纷地让出了一条路,有人从包围圈的外面走进来。
让人第一眼注意到的是那一头让人过目不忘的形状张扬的黑发,接着是把周围富豪身上的华服皆比了下去的一身黑底烫金锦衣。
即便是不识货的人,也看得出来那原是极好的衣裳,那人却偏偏不肯好好穿,弄得皱皱巴巴,前襟大开,像是非要炫耀自己那结实有力的胸板一样。
若是常人将衣服这样穿,八成会让人觉得油腻又浮夸,叫人联想到花街里专门取悦女客的男人。
可这人却并未让人产生那些下流的想象。
或许是因为那张脸。
又或许是因为那张脸上浑然天成的贵气和藏不住的霸道。
这幅打扮,非但显得轻浮,反而叫人不敢逼视。
狐狸司会那一直微微眯起的眼睛突然睁了开来,他不敢置信地动了动嘴唇。
“凌大人。”
延门之长,麒麟。为什么会出现在黄粱市。
司会的职业精神让他很快就恢复了平静,一双细长的眼睛又眯了起来,他走上前一步,露出谄媚又恭敬的神情,微微弯腰。
“大人怎么会来到这里?可是有什么中意的物件?”
衣着放荡的男人从怀里顺起一柄与他的打扮并不合称的折扇,用扇骨一指前方,一脸玩世不恭的样子:“那两个小子,我要了。”
陆酿睁开眼,看见的是一片陌生的天花板。
要如何描述他眼前的那副景象,或许只能用金碧辉煌来形容。
金的是铺张浪费地抹在画面上的金箔金粉,碧的是飞天壁画那浅碧、青碧、碧蓝的羽衣。
其余五彩与这二色相交辉映,煌煌烁烁,让人目眩神迷。
“小公子,你醒了?”如娇莺啼鸣般的声音自房间的某处响起。
陆酿转过头,看到一张猫儿般的小脸,正笑盈盈地望着自己,一双眼角上翘的杏仁眼睛,波光涟涟。
一个他不曾见过的陌生美人正坐在房内的茶桌边,手中正在忙碌着什么。
陆酿用左手撑起身体,右手掀开被褥,想要离开这令人不安的床铺,却发现自己的衣衫已经被换了个遍,如今挂在他身上的,是一套散发着可疑气息的素色绸缎里衣。
少年的内心产生了片刻的动摇。
“这是哪儿?我的衣服呢?”沉默半晌之后,他终于开了口,提问的对象正是那千娇百媚的猫儿侍女。
“这里是城主府的后宅”侍女微微一扬嘴角,将手里的物件提起来给他看:“小公子的衣裳破了,我正在缝补呢,马上就好。”
陆酿也不愿去想是谁在没有知觉的时候给他换了衣服,扶了扶额头终于走下了床,来到桌边瞅了一眼侍女手中的布料。
原本烟灰色的衣服如今在几处呈现着焦色,是遭受焚烧的痕迹。
破损的地方似乎是肩膀附近,看到那凌厉的裂口,陆酿总算模模糊糊地想起了昏迷之前的事。
他从来没有试过在那么短的时间里施展那么多法术,身体终究承受不起那种负担,才会在最后断了片儿。
这都是借口。
他终归还是输了。
脑海里浮现出一张哭得乱七八糟的脸,耳边也似乎隐隐传来呼唤他名字的声音。
“只有我一个人吗?”他转头问那侍女。
侍女歪了歪脑袋,想到了什么:“城主确实还带了另一个小公子回来,想来正在别的房间歇息着呢。”
说完,将手中的线绕过绣花针,熟练地打上一个结,再用剪子将线剪断,两手各捏着衣料的一角,将它提了起来。
“雪球的手艺不好,还请小公子先将就。”想来雪球便是这侍女的名字了。
陆酿接过衣服,不动声色地抚了抚修补过的地方。
针脚细腻,功夫扎实,着实不能算是将就。
“城主说,若是小公子醒了,便去知会他一声。雪球这便要去复命,还请小公子在这屋内稍息片刻。”
陆酿本想说应当由他主动拜见那位城主,但还不等他开口,雪球已经阖上门离开了。真是个手脚利索的姑娘。
他走回到茶桌边上坐了下来。桌上放着一盏茶,似乎是在他醒来前不久才沏的,茶杯的上方还能隐隐看到杯盖的缺口中冒出来的热气。
因为不知是不是为他泡的,陆酿便没有轻举妄动。
他又踱步到门口,轻轻推开雕工精美的木门,只听左手边也传来门窗开合的声音,他向那个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
一颗圆润的脑袋从左边的房间里冒了出来,那人手中还紧紧抱着一只竹笼。似乎是在打探情况,那颗脑袋朝四周转了转。
两双浅金色的眼睛又一次在半空不期而遇。
陆酿面无表情地看着一脸鬼鬼祟祟的景应,而景应则像是干坏事被抓了个现行,吓得整个人原地一震,下意识地退回了屋里,还顺手带上了门。
陆酿:“……”
过了一小会儿,不知那公子哥儿的心境发生了什么变化,只听见隔壁的房门又是吱呀一声,景应小心翼翼地将头探了出来,看向陆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