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四六章
◎“你觉得自己很幽默?”◎
福运楼,雅阁内。
何矜刚被一阵要命不要钱的拍桌声吓得虎躯一震,她刚想骂出来,结果又听到了女子宛如咆哮帝的惊天高喊:“你这是什么意思?你可知我的身份?难不成本小姐还能少了你区区一顿饭钱?”
伙计分明在心里已经把对方给鄙视了千万遍,然而面上却只能忍着白眼,继续赔笑道:“小的倒不是这个意思,只是您吃得也太多还未结账……现下还要再点……”
“呸,区区几两银子的事儿,也值得你这样?雪姐姐,给她!”
“什……什么?我没有带荷包啊,再说这顿不是你要吃的吗?理应你……”
“什么?不是你先说要来这破地方用饭的吗?”
伙计:“……”
何矜、苏夫人:“……”
原本高亢激昂的声音宛如楼下弹到末尾的胡琴,渐渐地快湮没无闻了。
“呵。”何矜边冷笑边摇摇头,吹动嘴边的一盏茶,平静看着荡漾出来的小片碧波,朱唇轻启、声音甜脆,“我猜接下来,她会说,她来这里用饭,是给咱们面子。”
付婉仪憋足了劲儿挺直腰板,没理也气壮地哼道:“呵,本小姐肯来这里用饭,是给你们面子!”
苏夫人:“……”
“我说怎么的?小阿矜,你认识她?”苏夫人歪着脑袋扶住何矜的肩头,爽快地拍拍手,“那既然如此,我就去跟人说,这顿请了她了。”
何矜想也没想地摇摇头:“倒不用,勉强也算认识,但是有仇的那种。”
苏夫人:“……”
“怎么了小阿矜?什么人跟你都能结仇?多大怨啊?”
“倒也没多大怨吧。”何矜眼睫微垂,拿汤匙搅着自己碗里的马蹄羹,慢吞吞说,“就是她想抢我夫君来的。”
“嘶,那还了得?这你都能忍?换我我忍不了。”苏夫人激情奋起,就要跑出门,“我叫人去给她还没呈上的菜里下点巴豆去。”
“不用不用,真不用。”何矜嘴里还嚼着马蹄羹,当即就撇下碗筷奔过去给她拦住,“我夫君又没搭理过她,咱这才开张,没必要为这种人毁了名声。”
“那行吧小阿矜,还是你大度。”
在又一阵叽叽喳喳、噼里啪啦的争吵声之后,何矜只觉得自己的脑壳都要被炸裂了,她刚想拍桌,叫人将杜雪合跟付婉仪给叉出去,就听到旁边有个身材肥硕的男子稳步走出来,挥一挥衣袖,就想当个大好人:“哎,两个小姑娘还能吃多少,都记到我这桌得了,银子我给。”
姚尚书人傻钱多,只要能用银子解决的事儿,他都会以百米冲刺的速度赶在最前头显摆。
谁让有一种神秘能力,叫钞能力。
“你……”在才听到有人肯为她出银子时,付婉仪心里是激荡的;在她看见这男子是个相貌平平的胖子时,她又难免生出了些出于本能的失落和鄙夷,“你你你……”
付婉仪勉强嘴角和秀眉齐飞,不吝夸赞道:“没想到你还是这里难得有眼光,办人事的。”
她本来压根就没打算把姚尚书放在眼里,因此只是淡淡地用余光一扫,但就是这么一扫……
让她透过那帘恰好被邪风吹开的帷幔,看见了里头正在不动声色饮茶的谢幸安。
什么叫柳暗花明?什么叫峰回路转?
她就说……怎么会轮到这个死胖子来做好人?那肯定不能!
绝对是谢郎心疼自己,见不得她在此处出丑,于背后指点来的!
付婉仪悟了,她激动了且澎湃了,她不要命似的奔到谢幸安的雅阁之外了。
她轻轻咬着嘴唇,眼神闪烁着上下纷飞,娇羞地望了望压根就没看过她一眼的谢幸安,声音夹得又细又尖,带着一丝窃喜道:“谢郎,我就知道你不忍心见我……定是你要帮我的是不是?”
沉默,是今晚付婉仪心中的鹊桥。
此情此景,若是有张图能够贴切形容,大概就是一只乌鸦,和它屁.股后的六个黑点。
只要她自己不尴尬,别人也懒得替她尴尬。
谢幸安身旁的石侍郎似见她一个姑娘家没人搭理,属实不好,便凑过去试探道:“幸安,她可是在同你说话么?”
谢幸安依然满脸的事不关己:“不知道,不熟,不清楚。”
付婉仪并没听到谢幸安的三连“不”,或是她自个选择左耳进右耳出,她越走越近,越近越激荡,春心简直要飞上天,和太阳肩并肩:“谢郎我……”
“烦死了!”饶是知道谢幸安定力够强,何矜也再忍不了付婉仪这个傻缺,直接一脚把门踹开,懒懒道,“呦,付二小姐,是你啊,嗓子夹成这样也不怕断,不知道的还以为后厨的鸡跑出来了。”
付婉仪用指甲掐了一把袖子,使劲骂何矜怎么阴魂不散,又恨又羞,气得声音发颤道:“你懂什么?”
“娘娘娘……”谢幸安骤然抬起头来,黑亮澄澈的眼珠里像有许多星星碎屑一样,他猛地站起来,被凳子腿撞着也不管,直接无视着越过付婉仪,嘴角快要咧到耳根,奔到何矜身边,握住她的手腕唠唠叨叨,“娘子,你来了?什么时候来的?也不告诉我?你饿了吗?吃没吃东西?我陪你再用一些?”
何矜:“……”
她不得不严重怀疑,谢幸安这家伙每天的话都定量,且全都攒着一股脑说给她听了。
“等会儿,你先别打岔,我有正事说。”何矜任由谢幸安摆弄自己的小手,底气十足地问付婉仪道,“付二小姐,我夫君谢幸安,时任户部侍郎,你可以叫他谢大人、或谢侍郎,你莫非记性不好,三个字都记不清楚,非得夹着个嗓子喊谢郎?”
“夫人,你莫气,莫气。”谢幸安实不愧为北辰川剧大师,当即表演了招一秒变脸。他前脚刚殷勤一笑,给何矜顺了顺毛,后脚就拉拉着脸,攥住她的手对付婉仪冷言冷语道,“付二小姐,在下跟你说过多次,你切勿再多做纠缠。”
“不知你如何产生误会,以为我对你有意,但一切可都在今日,到此为止。”谢幸安话里越无情,抓何矜的小手就越紧,“何二小姐若还想保全一丝颜面,就休了对谢某这个有妇之夫不该有的心思罢。”
付婉仪趔趄着后退了一步,蹙眉道:“谢郎你……”
“你与谢某本就毫无关系,实不必如此。至于谢郎这称谓,在下只想听我夫人叫。”
虽说何矜喊他,从来都没那么亲热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