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此中意
堂堂大理寺少卿,初来乍到便流了血,这不是血光之灾是什么?
陈乐康战战兢兢地不敢抬头,双腿几乎抖成了筛子。时珩瞥了他一眼,轻轻握了握顾青棠的手,示意她自己没事,随即走向门边。
算起来,如果到了现在,时礼礼和时忠还没什么发现的话,那估计就得等会儿再下一次水了。
河堤上,时义迎风而立,目光紧紧地盯着水面。
突然,有水花在河面掀起涟漪。时义轻轻一跃,飞快地在水面飘过,行至水花处,刚一落下,就见时礼礼从水中跃身而出。
时义脸上有笑意浮现,他冲时礼礼伸出一只手,把她拉上水面之后,顺带着拉了一把后面出水的时忠。
这一趟水下之行没有白去,两个人有重大发现——在河水深处,有大片大片的淤泥,且淤泥处已经长满水草,不仔细探查根本无从发现!
更巧的是,他们做好标记,沿着层层淤泥覆盖的地方往上走,赫然发现,这一处的堤坝被冲毁得尤为严重。
种种迹象都在印证时珩的推测——河堤被冲破绝非偶然。
这下,不用时珩发火,官员们就跪了一地。
原本时珩此行低调得很,并不想仗着钦差的身份摆谱,他的目的只有一个,解决水患,顺带着摸摸永安城中近来的异动究竟与这水患有无关联——毕竟佥事江奉跟这沁州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可此时此刻,他无法压制内心的怒火。
他只是派了两个侍卫下水探查,就能查出这样的问题,连续几年的水患,朝廷白花花的雪花银养着这帮官员,就像喂了狗。
时珩表情冷淡地伫立于河堤之上,风灌起他的衣袍,他明明没说一句话,可此时此刻,任谁都不敢靠近他半步。
陆陆续续有工人从官员当中穿行,没一会儿,跪了一地的官员就分成两拨,给来来回回的工人让出一条道。
一条河堤,泾渭分明地将在场之人一分为二。一边是干活干得热火朝天的工人,个个都光着膀子,黝黑的皮肤上有水有泥,在日光之下泛着健康的光泽。另一边则是身着官府的官员,衣冠楚楚,时间过去越久,他们头上冒出的汗越多,到后来,衣衫俱被汗水湿透。
日头晒着人的影子一点一点地挪动着位置,号子声、吆喝声,渐渐舒缓着人群中的不安和惶恐。
左右还需要用人,时珩也不好把事情做得太绝,晌午来临之前,他遣散了众官员,自己也部署一番,留了时义和时礼礼在此,带着顾青棠和时忠先行离开。
陈乐康脑门上的冷汗终于可以擦一擦了,时珩一离开,他就凑到时义和时礼礼跟前,百般诉苦,时礼礼听他说话听得脑子直嗡嗡,直接留了时义在陈乐康身边,自己则去了河堤,监工淤泥的清理工作。
顾青棠走在时珩身边,她不停地歪头看他。
方才发现河底的淤泥时,时珩真的很生气,这帮官员,吃着朝廷的俸禄,却干着草菅人命的勾当。
但凡有一个人对这事上点心,怎么会几年下来都找不到根除水患的办法。
思及此,时珩冷笑一声。可能还有人巴不得水患绵延不绝吧,毕竟为了这个,朝廷每年可是万两万两的雪花银往这边送。
对黎明百姓来说是切肤之痛,对有些人而言,可能就成了牟利的摇钱树。
不过好在来了这么一趟,应该很快就能好起来了。想到这儿,时珩的心情又轻松了一些。
任何时候,有希望总比没希望要好吧。
走着走着,顾青棠发现,时珩的面色和缓了些。其实她心里也很愤慨,虽然她见的、知道的、想到的都没有时珩多,但把前因后果一联系,她还是能想通大半的。
此时此刻,也不知道为什么,她站在时珩身边,就没由来地相信,有他在,这些事情都会解决的。
就像今日这般,那么几年下来,那些官员就只知道把河堤修修补补,加高之后再加高,加固之后再加固,却从来没想过去找一下水患的根源所在。
还是她家大人,一来就直击要害。不仅如此,他还提醒她去想水患出现的契机。
想到这儿,顾青棠身上就又起了一层鸡皮疙瘩。若是真是如大人所料,这水患背后,是有人蓄意为之,那他们还要加倍谨慎,一次性把整件事连根拔起才行。
她边想边不停地瞥时珩,时珩觉察后,先是装作不在意,后来实在忍不住,手里的折扇轻轻往她脑袋上一敲,说道:“看什么看啊,还没完了!”
顾青棠见他心情好了一些,快走几步,凑得近了些,问道:“咱们这是要去哪儿呢?”她边问边揉了揉自己的脑门,被时珩的折扇敲过后,上面留了一道浅浅的粉色。
“怎么这么……”时珩原本有些漫不经心地扫了她一眼,可眼神略过她脑门上被敲红的地方,目光就停了下来,连带着,话说了一半,他有些忘了自己刚才想说什么。
反应过来自己似乎有些分神,他别开目光,扇子在手心敲了敲,才想起来自己刚才是想说她笨。可话被中途打断,再继续说下去,也真是很无趣。况且,本来她也不笨,只不过没他见过、听过的多。事实上,她已经够聪明了,比他认识的其他人都聪明。<
这么想着,时珩看了看自己的手心。他又有点走神,开始琢磨,他天天拿扇子在手心敲啊敲的,也没一敲就红啊。
俩人身后,时忠见证了全程,他又想起那天在船上的那一夜,头埋得低了又低。为什么,为什么自己总要被迫看到自家世子爷这种不那么正常的样子,他可真的有点消受不起啊。
这个时间从河堤撤离,时珩也有自己的考量。
原本陈乐康安排今天去看灾区和赈灾点,他却出其不意地直奔河堤,既然这样,灾区和赈灾点那边肯定就放松警惕了吧。
此时不去,更待何时?
赈灾点很好找,快到晌午了,跟着流民走,准没错。
一行三人走到赈灾队伍的末尾,队伍走得不算快,顾青棠两手在脑门上搭了个棚,踮起脚看向施粥棚,顿时瞪大了眼睛。
“哎,大人,您看看,那是陈曦吗?”她扬了扬下巴,向时珩示意。
时珩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也觉得有些不同寻常——那个陈乐康,会放任女儿出来抛头露面?
“您看陈曦这身衣服,”时珩的思绪被顾青棠打断,她极力地踮着脚,确保自己把陈曦从上到下打量清楚之后,下结论道,“肯定是瞒着身份来的。”
陈曦一身棉布衣裳,干净利索,跟之前见面时那一身绫罗绸缎一比,简朴了不少。但她现在这个样子,让她显得十分清爽,是不一样的柔美动人。
果不其然,排队排到时珩时,陈曦的粥递过来,一张笑脸在看清时珩的长相时,立刻垮了下来。
“大……”
“小碗就好。”时珩迅速堵住她的话。
见状,顾青棠凑向陈曦的耳边,低声道:“不想让你父亲你知道你在这里帮忙布粥,就也别告诉他大人来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