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四十章：断裂（上）

这是一个谋划了三年的计划。

薛武安还记得三年前，当乔苏和岑勋把黑铁的随正康虔请到高平来的时候，他对自己透露的惊天秘密。

“武元君已经就和王上、丞相谋划好了。”康虔面无表情地道，“这次战斗他不会参与，而是让年轻的蒲真挂帅。然后，丞相和黑铁将会煽动安西君，挑拨你和薛王之间的关系，最后达成让薛王换帅，薛军不得不出高平与秦军决战的局面。武元君虽然并不认可你的帅才，但是对你的人脉威望仍然十分忌惮，只要你在，薛军内部就是铁板一块，难找破绽。而武元君绝对不会打不胜的仗。”

“换言之，你必须让他觉得他必胜，他才会对你放松警惕，露出少许的破绽。武元君的战略视野几乎涵盖了战局的方方面面，只要你引起了他的注意，他就不会漏掉你的。”

这个情报对薛武安来说不啻于雪中送炭，那时候他已经猜到了这场战斗一定有武元君在背后操盘。不说别的，单说那四万天元军，除了武元君和秦王本人之外，只怕没有人能够调得动。

所以，他才与安西君联络，共同设下了这个局。

从头到尾，这都是一场戏。自己抗命不尊也好，安西君被加封大将军也好，自己被调回国内也好，安西君高调宣扬主动进攻战略也好，这些都是演出来的。只有薛王平一个人被蒙在鼓里，因为一个王上太容易胡思乱想了，薛武安需要他心无旁骛地帮自己演这场戏。

司马陵知道得也很晚，否则他也不会做出劝阻薛王平的事情来。不过幸运的是，薛王平并没有听从司马陵的劝阻，在司马陵离开邯阳之后，薛王平就继续推行换帅政策。但是没有人能够想到，安西君现在执行的也是自己的命令，自己仍然是战场上的真正统帅。

薛武安在乏马岭的营垒建设，早就在武元君的预想之中，只是薛武安在高平城如此迅速就建立起了第二道防线让武元君有点意外。但是他很快就调增了自己的计划，把所有的可能都进行了梳理，并把这些都报告给了秦王圭和丞相张雎。

这件事只有张雎和秦王圭等少数人知道，但是秦王圭对自己堂兄弟的黑铁亭未免有点太自信了，公子驷专门召开会议，把这个计划大致讲述了一遍，然后要求各地黑铁的亭正按照这个计划的方向在未来的几年当中主动配合。

康虔也是从那时候开始知道了武元君的全盘计划的。尽管还有许多空白点，但是康虔毕竟也是一个职业的武将，他推导出了那些公子驷没给自己讲的，得出来一块完整的地图。这张地图有许多个方向，几乎把战场上的所有情况都囊括在内，秦军攻打高平不入，僵持许久的情况自然也列在其中。

所以，按照武元君的战略，他们会竭尽全力引薛军出战，然后在丹水西岸缠住薛军，再用部队从太行道北上切段薛军退路，让兵车队从背后切段薛军的粮草补给。

然后，秦军的四十万人就可以用薛军建造的百里石长城、高平要塞和西垒壁，将薛军包围，接着，只需要等待薛军断粮，就可以坐享其成。更不用说薛军的储粮本来就不多。如果薛军向南逃窜，秦军便乘机东去攻打邯阳，灭掉薛国。

与其说秦军从一开始就想歼灭这四十万薛军，不如说秦军只想逼薛军脱离战场。因为武元君非常清楚，如果打阵地战，就算秦军获胜，己方的损失也会非常惨重。

所以，想要阻止武元君的计划，最好的办法，除了坚守不出外，反而就是与他堂堂正正地打阵地战。换言之，除了从正面击溃秦军之外，薛军也没有其他的办法了。

但是经过这一番谋划后，情况已经出现了非常微妙的变化，薛军实质上没有换帅，仍是薛武安。反倒是秦军换了统帅。从康虔处薛武安得知，武元君的人的确是在咸阳，一直在装病，而且讳言高平。他在最后的时刻才会抵达高平，他和高平的四十万大军没有磨合，对各部的指挥必然不如薛军熟练。

武元君自然也会想到这一层，所以他会将大概的方略制定好，然后分配给自己优秀的部下们去实行，就像当年西河与麟武的那一战。

这样的话，薛军的敌人就从战神武元君变成了统率各秦军部队的秦将们！

当然，光靠这些根本是不够的，所以还需要一些变数，一些武元君在事先无法料到的变数。第一个，自然就是九原军训练的时候从北方狄人那里学到并融通的阵法，这些年在高平薛武安也让自己的部将们对屯卒和征卒们进行了基本的训练。第二个，是邵纹这个名声不彰的薛军军师强大的谋略。第三个，就是现在的薛武安。

手上握紧了长剑，率领薛军挡在周傲部面前的薛武安。

没有人能猜到他出现在这里，他被换掉是薛王的诏命，黑铁埋伏在邯阳城内的间谍们不可能把这个消息搞错。事实上他们也的确没有搞错，只不过薛王平本人也被蒙在鼓里。

不过，若是在这里不能阻止周傲，那自己仍在战场上的消息就会传遍整个战场，武元君很快就会反应过来，并把自己纳入他的考量之内，从头到尾地调整整个方略。薛武安不能让他这样做。

“薛武安！”

周傲的喊声如雷贯耳，他手中的长铍的杆是铜制的，挥舞起来力道十足，每一次长铍落下，都会斩断无数矛杆，砍杀挡在他前面的薛军，并打散薛军的阵线。周傲就像一头冲出牢笼的巨兽，他的破坏力是十分惊人的。

就算薛武安已经下令两翼埋伏在山上的弓弩手对中心的秦军发动射击，但是现在秦军的步卒已经叠了上来，其中有不少弓弩手，他们向两翼山头上的薛军发动反击之后，很快就会演变为双方弓弩手的对射。这样是无法阻止周傲的。

周傲身上已经中了三箭，但是没有一箭是致命的，在这个距离除非用最强的弩机，否则是不可能将其射杀的。但在这么混乱的情况下，想要射中周傲难之又难，他周围的亲兵们也组成了一条防线，一旦有箭矢射击，他们会用自己的盾牌和身体第一时间为周傲挡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