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五章:黑夜如冰(下)
在夜幕的另一端,另一间小屋当中,有两个人也在说着话。与薛武安、伍健不同,他们说得非常热切,非常激动。
他们是梁国质子公子舂与梁使陈离。
陈离是个怕冷的人,早就把火炉生得很旺,恨不得把整个身子全部蹭到火炉上。而他对面的公子舂却好得多,毕竟他已经在晋阳住了十八年。
公子舂是十八年前晋阳之战时,梁国为了与薛国结盟而送来的人质。当时乘着安西君拖住了秦军主力,梁国也想对秦国动手,便质子于三秦,出兵攻破楚关,攻入秦境。秦国全国的兵员全部掉往了北方与三秦大战,没想到南境国门被破,一时手忙脚乱,从前线抽兵,南下伐梁,却已经来不及。楚关北方的商、於之地皆为梁占领,梁军依托熊耳山,数次击退秦军,秦军无计可施,只得退兵。后来还是数年之后皮密新入秦为将,才攻破梁军,将其赶出秦境,皮密新也因此大功拜将封相。
虽然那一战之后梁国与三秦的盟约早已结束,但是梁王派向三国的人质却遭到了遗弃。送往随、卫的两位公子都因为随、卫与梁国的关系重新紧张,或被处死,或忧愤病死。只有不与梁国接壤的薛国,还剩了一个公子舂,十几年来几乎无人提起。
公子舂是梁王的第四子,从小便不受宠爱,与王位无缘,朝中也没有什么势力。唯一与其交好的陈氏还被连根拔起。来到晋阳之后,陈离与公子舂的私交越来越好,也不是没有原因的。
两个同样失意的人,总是能够相互吸引。
只不过他们两个早就不再是聚在一起相互抚慰、畅谈人生的年轻人了。他们现在谈的,是一件事关他们后半生的大事。
“司马子当真这么说?”
公子舂看着陈离,似乎想从他脸上看到否定的神色来,这种心态是十分奇妙的。往往有些人在突遇好事之后,会下意识地怀疑好事的真实性,因为沉沦得太久,他们已经失去了翻身的信心。
对于这种心情,陈离是可以理解的,当下点头道:“当真,绝对当真,司马子的飞鸽传书今晨刚到,千真万确。”
公子舂长出一口气,“那太好了……可是,太子和薛王会支持我们吗?”
陈离正色道:“不知,但若有司马子在,便是有极大的胜算了。”
公子舂点点头,他已经谨言慎行地在晋阳过了十八年,现在竟然有机会翻身,一时的狂喜如同巨浪一般拍击着脑门,让他险些失去了意识。
“除了司马子之外,还有一人也可依靠。如果可以同时获得这两个人的协助,一定可以打动薛王。”陈离忽然不动声色地道。
“你是说……薛武安?”
陈离拱手笑道:“正是,其人正直勇猛,又有仁者之心,如果能争取到他,公子大事便不愁了。”
陈离说这句话的时候,脑海中尽是正月初一时,自己去拜访薛武安,为陈殊的冒失赔罪时,薛武安谨慎谦恭的态度。他陈离只是一个小小的驻薛使者,薛武安却毫无矜骄。在陈离叹着气向薛武安讲述自己的家事时,薛武安听得很认真,而且眼神中透露出的关怀是陈离没有想到的。
在陈离的心中,早就已经把薛武安当作了可以结交的朋友。而在他的心里,把自己的朋友拉过来侍奉公子舂,是理所应当的事情。
但是在公子舂那看似憨厚的微笑下,却急速地闪过一丝淡淡的疑惑。他毕竟不像陈离那般意气,愿意以一面之交论人。更何况,他听说薛武安和司马陵的关系并不好,拉拢薛武安,很有可能触怒司马陵。
不过陈离所说,也不失为一条退路。
夜晚很快就过去了,不管对于谁来说,夜晚都和白日一样行径匆匆,难以捉摸。
一个夜晚一个夜晚地走过去,距离人生的终点越来越近,距离已知越来越远。对于晋阳城的众人来说,这绝对不是什么愉悦的感觉。
两天后,在薛武安目睹了杜明章赌场门口的那场斗殴之后两个时辰,伍健便经历到了来晋阳这半年以来最大的意外。
他原本只是在详细阅读着农家弟子从各处发来的消息,这些消息大都是关于薛武安的。太子和公子拱还没有正面冲突,农家和华清院迟早有一战,但不是现在。伍健认为,不能让部下们太过闲散,让他们刺探薛武安,既符合自己的利益,也符合农家和太子的利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