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第38章燕山亭(八)
何九桂拿来干净柔软的中衣为他换上,刚要叫宫女进来收拾床铺,被闻人煦制止了。
他愣了愣,扫了眼被小皇帝踢到一边的被褥,心中有数。
闻人煦心情不佳,沉着张脸,一言不发让何九桂给他更衣梳头。何九桂不想触霉头,半个字都没问起。
他拿来的是月白色的常服,闻人煦盯着那件衣服看,半晌叫他去换一套来。
闻人煦破天荒地穿了明黄色的便服。
何九桂为他捋平衣衫,端来镜子。
他身量窜高了不少,每三个月针工局就会重新为他量体裁衣,预防着皇帝的衣服短了还是窄了。
平日朝会他也会穿明黄色的龙袍端坐在殿上,透过冕旒看着底下臣子们的一举一动。
但最后做出决策的还是他的老师。
哪怕幼时居住在皇宫一隅,经过三年来的浸润,也逐渐习惯了君王的身份。
他侧过头,问何九桂:“你说我母妃在天有灵,直到最后是我做了皇帝,会是什么想法?”
“九五之尊非比寻常,必然是十分欣慰的。”何九桂垂首道。
“朕倒不这么觉得。”闻人煦说道。
宫室内一片寂静。
隔了许久,闻人煦开口道:“老师不在行宫,没人陪朕下棋了,你去把姚清逸叫来。”
过了季节,天色逐渐昼短夜长。
谢太傅正翻着书,察觉怀中有动静,他在下巴即将传来剧痛前按住了怀里的人。
“……到了吗?”
柔顺的发丝从掌心滑走。
如意撑着身子起来,揉了揉酸痛的肩背,正要抱怨两句,看到谢逢春正盯着自己看,讪讪的笑了笑,又把话头吞回去了。
果然不如青棠会照顾人,她要是睡过去了青棠还会帮她调整姿势,免得醒来之后腰酸背痛。
但她靠着谢太傅睡着了,理亏。
堂堂一国帝师,被如意当作人肉靠垫用了。以谢太傅死要面子的性格来看是决不允许她说出去的。
谢逢春放下书,往如意那靠近了些。
“竟……竟然不知道……谢大人按摩的手艺也这么好……”如意干巴巴说着,肩颈处是谢逢春指腹的温度。
她刚说完,就觉得谢逢春突然加大了力气。
“嘶——”如意轻轻抽了口气,“我错了我错了,是先生。”
除了要面子,还小肚鸡肠。
她心里又给谢逢春加了一条。
谢逢春看书执笔的模样她都见过了,那双骨节匀称的手仿佛天生就是用来挥斥方遒用的。
实在难以想象还能用来做什么侍奉人的活儿。
她做梦都不敢梦这么大的。
马车突然停下,紧接着有人叩了叩车壁,传来王禧的声音:“大人,对面是姚家的车,正与咱们撞了路。”
官道宽敞,但毕竟是帝师和乐阳公主的外孙,两家马车均是体积不小,要是同道而行也是堪堪不碰擦而已。
姚清逸官职不如他,但是看在乐阳公主的面子上,谢逢春平日里对他还算随和。
“知道了,往边上让一让,叫他们的车先过吧。”谢逢春说道。
车夫甩了马鞭子,让到一边,给姚清逸的车留出足够的空隙过去。
如意透过缝隙看过去,姚清逸的马车走得方向正是他们刚刚来时的路。
“姚大人是要往行宫去?”她问道。
“姚三郎的棋艺在少年时就是有名的,多半是陪陛下去切磋棋艺了。”谢逢春淡淡道。
“那……”如意对着指尖,有些羞赧地问他,“那陛下的棋艺怎么样?”
谢逢春顿了顿,吐出两个字:“尚可。”
“尚可是什么意思?”如意仰起脸,“陛下喊我一块儿下棋,每回能赢我两三子,偶尔还能和我平局。”
谢逢春:“……”
难怪他最近和闻人煦下棋对弈的时候,发现他的棋风有些歪七扭八,原来罪魁祸首是眼前这个。
以一己之力带动闻人煦的棋面,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也算是天赋异禀。
“下得不错,以后别下了。”
得到了谢太傅的肯定,如意舔舔唇,只当他在真心实意夸奖自己。
马车重新缓缓前行,窗外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
雨势不大,裹挟着秋天的凉意,绵密如针的雨点被风一卷刮进车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