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5.第二百零五章狙击炮
太阳穴突突发胀,天旋地转,指尖又麻又冷。
在失去神志的三十秒里,至少有上百块炮弹破片与李虎巍近距擦身。
马兰若是没了,他也不会在乎生死问题,与其死于行刑队的枪下,被敌人炮弹炸死反而更加光荣。
附近废墟堆里钻出几个蒙尘的老兵来,见他呆坐在瓦砾堆前犯傻,好意提醒道:“你哪个部队的?不要命啦!”
命?兰丫头的命就是李虎巍的命,不管是死是活,都得见上最后一面!
他怪叫一声扑进弹坑,发疯似地朝坑外扒土,坚硬的冻土把指甲盖蹭掉了,居然感觉不到痛。
“掩护师长和政委撤退,快!”
“一连、二连,坚守阵地!”
敌人炮击稍停,阵地上命令声四起,所有人都在声嘶力竭把音量吼到最高。
师部整套指挥和参谋系统正在紧急转移,匆匆经过瓦砾堆的郑刚瞥见了弹坑中的动静。他不顾警卫员的阻拦,要过来一探究竟。
“是你?你小子不是被……”见到扒土的人竟是被押赴刑场的李虎巍,郑刚起先惊愕莫名,但他立即反应过来,“你们在岸边遇上敌人了?”
李虎巍像是游离于这尘世之外的看客,对眼前爆发的战斗充耳不闻,血糊糊的手掌一下下插进冰冷的土层。
警卫员们大眼瞪小眼,心里都在嘀咕这小子是不是被大炮轰傻了。
“对不起,我们没能照顾好马兰同志……”梁政委放低音量,满面愧色地踱到他身侧。
郑刚则不停抬腕看表,对政委喊道:“没时间了,咱们必须得撤,小王小李!”
“有!”一对虎虎生威的警卫员敬礼出列。
“挑支好枪给李虎巍同志,我宣布,对他的死刑判决暂停执行。不过,他得留下来加入一连二连的防守序列,直到老子带着增援杀回来!”
上到政委梁军,下到普通警卫员,大伙心里都装着明白。郑师长这是把死刑改判成了死缓,面对拥有重炮坦克的优势敌人,一连和二连的绝大部分战士怕是活不过二个小时。
一支擦拭崭新锃亮的苏制“波波莎”冲锋枪被端到李虎巍面前,这种能装填71发762毫米托卡列夫手枪弹的优质武器,在华野各部队装备并不多,主要配发给警卫部队和用于突击任务的冲锋枪连队。
梁政委仍在苦心安慰他,搂住肩膀劝道:“人死不能复生,咱们还是得为了人民和国家继续战斗,向蒋匪帮去报仇。”
李虎巍不知是不是听进去了劝告,站起身来对警卫员说道:“我要我的枪,这种烧火棍你自己留着吧。”
警卫员觉得他有些不知好歹,但选择武器是军人的权利,何况是要留下来赴死一战的军人。
“那杆破枪留在在指挥部呢,自己去拿就好了。”警卫员丢下这句话,保护着师长和政委撤走了。
“你小子最好留条命给老子,放跑李弥的事儿不能就这么算了!”看起来,郑刚也是个辎铢必较的小心眼儿。死神的绞索套已经栓在李虎巍脖子上,他堂堂师长还揪着之前的罪过不放呢。
对不起,郑师长,这份无法执行的死刑判决,就交给敌人来办吧。
李虎巍本没打算继续活着,却仍然折下一截枯树枝作为记号,插在炸死马兰的弹坑边上。
无论死活,他的人或者魂,总要在战斗结束之后走回或飘回这里的。
石砥留给他的老中正式步枪还稳稳挂在指挥部的墙角,身材修长的“地狱之针”也原封不动等着主人。
师指挥所居然奇迹般地没有在炮袭中化为齑粉,除去被震落的尘土,一切还保留着之前的模样。
指挥部外的战斗已经趋于白热,警卫营一连的马克沁机枪,二连的九二式重机枪,尽管子弹互不通用,均保持着急促射击的状态。冲锋枪手则将身子压低在工事背后,等待敌人冲进二百米以内的有效射程。
李虎巍没选择爬上房顶,来袭的国军携带了大量迫击炮和掷弹筒,海量的曲射火力让掩体变得不再有意义。
这是一场成规模的团队厮杀,和大部队呆在一起反而安全得多。
然而,李弥的部队远非泛泛之辈。
他们不会像国x党地方杂牌军那样一股脑人海冲锋,稍遇挫折就以退潮之势溃败,以致全军崩溃。
第八军倚仗美军通用机枪的高配备率,整班整排围绕机枪展开战术,四五百米开外的点射打得守军无法抬头。
李虎巍把自己的射击点伪装地极其巧妙,那是一株倒伏的枯树杆,中间已被蚀空。
他将身子藏在树干之中,这样做的好处当然是火力不易被敌方察觉,但视界却也变得极为有限。
好在面对成片的敌人,不愁没有战果。
树干掩藏了口焰与枪声,敌军机枪手依次倒下,但立即有后备机枪手替补上前。
刚压进一个新弹夹,他发觉视野被一台庞然大物阻挡,敌人果然是把坦克推进到阵地前沿来了。
谢尔曼坦克的75毫米加农炮口径虽不大,但在脆弱的土木工事面前与巨嘴怪兽无异。
炮口火光频闪,战场之上,谁的风头也盖不过它。
坦克身后的步兵猫腰前进,他们早就猜到解放军会仿效日军,采用单兵扛炸药包的方式强行摧毁。
为应付东方国家落后军队普遍采用的“肉弹”战术,美国造的谢尔曼坦克特意多装备了两挺762毫米口径同轴机枪,正面和侧面扇形区域完全被火力覆盖。
面对没有死角弱点的钢铁巨兽,警卫营纵然豪情万丈,在坦克坦克面前却全然无措。两个爆破小组尚未接近谢尔曼,就尽数倒在同轴机枪和步兵火力之下。
警卫营唯一的重武器是一门缴获自日军的九二式步兵炮,但这种小炮只能压制步兵,面对谢尔曼635毫米厚的倾斜式装甲,可说是与搔痒无异。
警卫营防线设在山坡棱线之上,背后是四十五度左右的陡坡。
在水平面上,坦克锋芒无可匹敌,如果让它上下爬坡,把脆薄的顶部或是底盘暴露出来,或许还有一线胜算。
李虎巍从空树干里徐徐退出身子,壁虎似地爬到一连长身边,建议他把防线后移。
一连长刚听几句就不耐烦了:“我接到的命令是死守防线,等待师指挥部与增援部队会合,人在阵地在,懂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