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寂寞如雪

雍正四年九月，紫禁城炎夏尚未褪去，一道冰冷的消息传进了养心殿的西暖阁。

皇帝站在剔透的玻璃窗前沉吟许久，他的八弟胤T，他的廉亲王允T，亦是他的罪臣阿奇那已经在阴森的宗人府里咽了气。

皇帝回到软榻上坐了，九五之尊并未有设想中的如释重负，就这样带着满腹的惆怅陷入了小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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迷蒙中胤G听到有人轻唤着：“皇上，皇上”。

胤G极为不满的睁开眼，怎的方才还在西暖阁歇着，此刻却躺在内寝殿的床上？

而跪在床侧的苏培盛看见皇帝睁了眼，简直喜极而泣道，“皇上，您可醒了”。

胤G压下心中的疑惑问道，“朕这是怎么了？”

苏培盛赶紧回道，“皇上，您昨个看折子时晕了过去，太后娘娘、皇后娘娘及华妃娘娘都急坏了。”

胤G闻言脸色一沉，“太后？”什么太后？哪个太后？孝恭仁皇后乌雅氏不是早就在雍正元年五月崩了吗？

苏培盛以为皇帝不满惊扰了皇太后，立马重重低下头去哀求道，“皇上，您睡了一夜外加一天，太医也说不出是什么病症，这可不就惊动了太后娘娘。刚刚太后娘娘命人送来的红枣莲子羹还在火上温着，皇上，您可要进一点？”

胤G心知这奴才一向精滑却又忠心，不然也不可能被留到现在，于是按了按太阳穴含糊问了句，“今天是几日呀？”

苏培盛以为皇帝这是睡久了忘了时日，便立刻回禀，“回皇上，今天是十月初八。”

十月？胤G并未再细问年份，而是不着痕迹的命人端上羹粥小菜略微吃了几口，便直接更衣出了内寝。当皇帝步入西暖阁时旋即愣住，那本应清透的玻璃窗荡然无存，仍旧是旧式的纸窗，胤G迟疑着坐在御案之后，看着奉上的茶杯，是他十月里最常喝的乌龙，正是消热生津的时节，仿佛这一切和往常一样。

向来谨慎的雍正皇帝在遣去宫人之后，只留了苏培盛问话，“阿奇那如今怎样了？”这一切的古怪不都是发生在老八病逝宗人府之后吗？也难怪皇帝第一个便怀疑到这件事上。

苏培盛看着皇帝端着茶杯等着自己答话，极为罕见的愣住了，随即噗通一声跪下吞吞吐吐道，“奴才，奴才愚钝……不知皇上所指是？”苏培盛从潜邸跟随至今，饶是如何的聪明伶俐，也是不明白皇帝这是在问何事。

胤G端着茶杯的手明显一抖，拿眼睛狠狠地锁了苏培盛，只见这奴才的汗水刷拉一下又下了两层，于是轻描淡写道，“没事，起来吧。”然后撂下手里的茶杯，翻起了御案上的奏折。

“雍正元年”，放在最上面的折子里是这样写的，而折子的内容如响雷般在胤G脑中炸开。这折子是诚亲王允祉上的，里面写得是廉亲王下葬事宜，以和硕亲王之礼厚葬于泰陵，其余的场面话胤G已经无心再看。

自从醒来之后，胤G便发觉这个世界处处透着诡异。这里不仅时间变了，还平白的冒出个太后，如今连老八都提前病逝还得了厚葬。胤G一面想着一边心中哼笑，朕这定是被梦魇住了。

就在此时，门外响起一声，“皇上，太后娘娘驾到。”

胤G瞳孔一缩，却还是起身相迎，只见被扶着进来的皇太后一脸担忧慈爱之情。

“给皇额娘请安。”胤G毕竟是多年练就了喜怒不形于色的功夫，瞬间收起心绪，不冷不热的给皇太后请了安。

太后似乎并未察觉皇帝的异样，而是携着皇帝的手在软榻上坐了，嘱咐道，“皇上刚刚才好，也该多休养几日才是。”眼中写满慈母之情。

要说眼前这位皇太后的样貌倒是没有一丝不同，只是这拳拳爱子之情真真让胤G有些别扭，但皇帝嘴上还是照例说了些客套话。直到皇太后提起廉亲王的葬礼时，胤G终于发现了其中的不妥，怎么把老八葬到泰陵里了，方才只因消息太过突然竟让他忽视了这点。

而皇太后似有所指道，“这事也算过了，皇上就放下吧，切莫再过哀恸。”

胤G心中腹诽，老八死了朕哀恸什么，朕巴不得将他摧骨扬灰，只是一想到竟把胤T葬入泰陵，胤G就恨不得马上写一道圣旨命人给挖出来。

皇帝此刻微变的脸色看在皇太后眼里那意思可就南辕北辙了，于是赶紧劝诫道，“皇上，这大选也结束了一月有余，皇上也该多到后宫走动走动。国事虽重，但为皇家开枝散叶也是大事呀。”

胤G闻言脸色继续下沉，大选？元年即大选了？罢了，罢了，这胡乱的世界不过是朕的一场梦，赶紧醒过来吧。于是胤G略微敷衍了皇太后几句，便称累去歇着了。

可惜皇帝并未能如愿，直到第二天醒来，胤G发现还身处在这诡异的雍正朝里。各种怪力乱神的念头在胤G脑中闪动，最终还真是让雍正皇帝想通了。

无论在哪朕还是朕呀。这一朝不仅多了一位慈母般的皇太后，连随着老八而去的八爷党也已偃旗息鼓。兴许正是上天垂怜朕的艰辛，特意把朕渡来这个世界，好让朕大展拳脚成就一番帝业。

只这么一想胤G就顺理成章的开始了一天的政务，不出半天功夫皇帝便极为欣慰的发现这一朝轻松了许多，果然没有八爷党掣肘的日子就是这么爽快。

胤G从和大臣们的议事中，逐渐梳理起这一朝短短一年的政事。虽然廉亲王早逝，但九贝子还是被发遣西宁，老十亦被圈在府中，老十四依旧是去遵化守着景陵。这些事的时间和胤G记忆里有些出入，但几乎脉络如出一辙。胤G不由感慨，这一朝也算是老八好命，恰到好处的死了，倒得了一个善终。想到这里胸中升起的一股难以名状的滋味，让皇帝偶尔陷入了沉默。

不出五日，胤G已经将本朝事务摸了一个通透，励精图治的雄心壮志再度激荡在胸中。而皇太后三番四次的暗示，胤G觉得是时候理一理了，于是终于想起了后宫。

皇后还是那个皇后，可怎么成了庶皇后，胤G拿着粘杆处的信息，不满的把茶杯撂下。年氏的封号华妃看起来也是不伦不类，想来不只前朝历史有了些微变动，就这后宫也是大大的不同了。

胤G表面上去看了一眼皇后，用了晚膳就去了翊坤宫。也不是说胤G多想念年氏，毕竟在皇帝的记忆里年贵妃才刚刚于雍正三年十一月病逝，于是胤G第一个就想到去瞧瞧她也算是情理之中，习惯使然。

甫一进门，翊坤宫里袅袅的香气险些把胤G熏一跟头，而华妃竟不出门迎候，而是著着贴身短装在寝殿里候着皇帝。看着那一身俏丽鲜活的橙红色，配着那张熟悉的容颜却陌生的仪态，胤G微惊，这哪里是朕病弱柔嘉、持躬淑慎的敦肃皇贵妃，这人分明已经被宠得刁蛮无状，但从一个后宫宠妃形容举止中，胤G也算是读出了自己之前这位雍正皇帝怕是还挺爱这个口味。

饶是依着胤G的性子，没有当场呵斥发作了就算好的，但是皇帝心里清楚此时还是得顾忌着年羹尧，因此只得咬着牙在翊坤宫歇下，一夜无话。

皇后、华妃不可心，那自然还有刚刚入宫的小主们。沈贵人倒是如皇太后所言一般温婉持重，可惜一个年轻轻的贵人过于的端庄稳重了些，皇帝闲暇之时也就偶尔招幸两次，并无太多意趣。

还有一位安答应更是让胤G呕血，竟然在被临幸之时吓得浑身瑟缩，甚是扫兴，直接被皇帝连夜命人抬回了宫。

连续几日流连后宫的消息让皇太后深感欣慰，而胤G也在郁闷之余得到了一些有意思的消息，原来在朕过来之前的这位雍正皇帝还真看上了一位小主。

胤G看着秘折里的故事，频频摇头讪笑。这大理寺少卿甄远道的长女甄炙坪踉诘钛∈北愕昧嘶实矍嘌郏虽然只封了常在，但却是唯一获了封号的小主。只是被分到碎玉轩的偏僻宫室居住，不幸感染风寒，一直称病。而更诡谲的是，这位菀常在于御花园偶遇皇帝，在未侍寝的情况下就被升了贵人，可谓是闹得宫中人尽皆知，难怪前日朕在华妃那里领受了那么大醋意。而如今这位菀贵人的病似乎是大好了，巴巴盼着侍寝可皇上却迟迟不翻牌子，这便迂回着让人将消息递到了皇帝跟前。

胤G瞧了瞧刚刚帮着递消息过来的苏培盛，想着如果不是皇帝真心喜爱，这奴才是断不会卖这个人情的，于是便在好奇心的驱使下翻了菀贵人的牌子。

菀贵人的姿色倒是不错，眉眼之间竟有一丝似曾相识之态，胤G拉开帷帐细细的打量一番，又觉得那眼熟之感转瞬即逝，让人摸不清来由。于是便直接掀开锦被又再度从上到下看了一番，心想着比之年氏还是差了点颜色，但转瞬又想到如今华妃的刁横，心里便给这边的年氏大大减了几分。而甄直换实壅庋掀开被子上下打量几个来回，已被幸福冲昏了头脑，只当皇帝是看得呆住，于是愈发觉得今日的皇帝竟比之前所见更添了几分王霸之气，那天真的少女情怀自然是彻彻底底的沦陷了。

而皇帝这边对后宫可没这么多心思，胤G只是想着让皇太后宽心，也算是给朕刚来到这边压压惊，就顺势让甄侄嗍糖蘖思复危于是后宫自然就掀起了新一番的风起云涌。

很快皇后赐给华妃的宫女坠井而亡的消息就传到胤G耳朵里，胤G直接把皇后的明示暗示给打压了回去。青海罗卜藏丹津落发生叛乱的折子还在桌上，年羹尧还有的是用处。这个年氏胤G虽是不喜，但毕竟军国大事不能儿戏，即便是在这个全新的雍正朝也是要宠着年氏的。只是一想到这些，胤G对着这个生机勃勃暗潮汹涌的后宫便更多了几丝厌烦。

相比之下，朝堂之上倒是显得格外消停。胤G看着御案上明显比自己那一朝时少得多的折子，要推行的政务也极为顺利的发了下去，于是心里有些恹恹懒懒地提不起劲头。

这个时候，皇帝自然想起了自己唯一的贴心小棉袄。于是高声叫苏培盛过来，“怡亲王的病还没好？”

“回皇上，怡亲王的腿疾一直不见起色，如今是连床也下不了的。”苏培盛说完给皇帝换了一杯新茶就又退了下去。

胤G神情默然，来到这里竟然还未见过十三弟的面，怎么这才雍正元年腿疾已经如此深重了。想到这里胤G神色一凛，立马招来粘杆处的人彻查。而结果却让皇帝倍受打击，怡亲王的腿疾是不假，但连地都下不了可就是实打实的诳语了。胤G长叹，莫非这一朝因着八弟早逝，连朕这唯一贴心的兄弟都不亲了么，这个雍正朝真是寂寞如雪呀。

胤G长身直立，此时也唯有想想未来的宏图霸业方能聊以宽慰，但心里却总是多了几分寂寥。于是胤G开始翻起了收藏起来的书画，权当休息解闷之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