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5章番外三（慕氏篇）
第275章番外三（慕氏篇）
这世界上哪里有什么秘密。那傻姑娘以为自己装得乖巧，我便什么都不会发现，可是那毕竟是我的女儿啊，哪里是她装得乖巧一些便能瞒得过去的。
我也有些记不清自己初时有疑心是什么时候了，好像很早很早，我已经觉得不对劲了。
现下想来，可能是安安恢复的第一天，心里已经有了疑惑的种子。
没有见识过外面世界的人，怎么会知道天外有天？
小姑娘睁着一双无辜的眼睛喊着爹爹娘亲，可我自己一手带大的女儿，哪里是几声“爹爹娘亲”就能蒙混过关的，那一刻心中莫名涌出的陌生感已经扎了根，即便是被喜悦掩盖了过去，可到底埋在了心里。
然后是遇到子初。
初时，我也为自家有这样际遇欣喜，可后来一想，我慕家一没钱二没权三没势，堂堂一个大少爷，哪里会因为一口水便如此礼遇我们，即便是大年阴差阳错帮了脚受伤的子初，可人家也没必要如此报答我们。
无数个夜里，我想来想去，想着这是为什么，因为我深知，天下没有白来的午餐。
几乎是在我想破了脑袋之后，猛然想到自己家中的小姑娘。
好像，从认识子初开始，小姑娘的态度就不大对劲，只是她一直以为安安年纪小，不懂事，可是仔细想想，安安什么时候不懂事了？
而后来发生的那一串串的事情，愈发的证实了我的猜测，一个七岁的小姑娘，会编竹蝴蝶，会玩手段卖东西，这是单单机灵能做出来的事情吗？心急之下，严肃的问了她，结果小姑娘当晚吓得发热生病，看着她迷迷糊糊的样子，我心中充满疑惑。
这明明是我的女儿，是我的安安，为什么我越来越觉得陌生呢？我疑惑、不懂，可看着她红彤彤的脸蛋，我知道，不管怎么样，她始终是我的女儿。
就这样，我一边在心底偶尔疑惑着，一边这样过着日子。
完全肯定是什么时候？
对了，是我知道她每个月都会让下人给我喝避子汤的时候。
每月月初，安安都会嘱咐下人为我熬制一碗黑漆漆的药，说那是东二特意针对我身体配制的补药。
但那一年，起初是因为我失手打碎了药碗，于是断了一个月的药；继而是因为家中几乎从未出现的一只老鼠咬了一个药包，我并没有放在心上，也不想去麻烦安安，我断了第二个月的药；第三个月呢？记不得了，只隐约记得第三个月也因为一个小的不能再小的原因又断了一个月的补药。
因为种种原因，整整三个月，我没有喝这些补药。
而身体并没有任何的不适，我还想着，断了就断了吧，没啥大毛病了，喝这些个药还浪费银子。
直到安安知道之后立马黑了脸，不过半天时间，便叫人带了整整一柜子的药包放到厨房，我这才明白，这可能不单单是补药。
我信我的女儿不会害我。
退一千一万步，即便那是毒药，我喝得心甘情愿，毫无怨言。
可我好奇。
我换了粗布旧衣，绕了几个圈子，带着锥帽，拿了一包药去药铺。
大夫告诉我，那是避子汤。
我终于懂了。
当初我小产血崩，东一东二整整忙活了三天三夜，才从鬼门关将我拉了回来，安安怕了。
也是那一刻，我知道了，眼前的安安，真的已经不是安安。
可也是那一刻，我知道，她永远是我的女儿。
子嗣大于天，不孝有三无后为大。
这样的想法根深蒂固，永远的扎根在我们所有人的心里。
可是安安给我喝避子汤。
一喝便是半辈子。
我懂得，她是担心即便是和我们商量了，我们也不会同意，甚至以后对她带来的药包心生怀疑，所以干脆直接给我喝。
我拿着药包走出药铺，心中酸涩，忽然感觉手湿湿的，低头一看，不知何时，泪水已经打湿了药包。
这傻丫头，她怎么敢？万一这事儿被我们知道，万一大年不能接受，那她该怎么办？为了我的身体，她怎么能冒如此大的风险，被父亲嫌弃的姑娘家，敢给母亲喝避子汤的女儿，谁家敢要？嫁了人，在夫家哪里能抬得起头来？
我知道，我七岁前的安安，是绝对不敢做这样的事情，她会的，大概是跪着哭着求我们。
我收了所有的药包，从那一天开始，我自己熬药，从头到尾，绝不让人碰一丝一毫，我知道大年即便是知道了，也不会怪安安，可是，我不能冒一点点险，这事儿，决不能被其他人知道。
隔墙有耳，是我这些年来学会的事情。
我告诉自己，前半生，我有一个乖巧可爱的安安；后半生，我有一个聪慧大胆的女儿。
我有俩个女儿，她们是俩个人。
我越来越老，身体越来越不好了，我一直在想，我要不要问问安安，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我还想知道，她知不知道我的小安安怎么样了。
不知道是因为什么原因，我一直没有问，直到我撑不住的那天，看着安安在我的床前哭得泪眼朦胧，我突然想让她知道，我爱她，因为她。
便是闭了眼，阎罗殿里，我慕氏张巧梅也要挺起脊梁，告诉所有的神：我这一生，有四个孩子——俩个儿子，俩个女儿。
我爱他们。
想到当年大夫告诉我的话——我从医一辈子，还没见过这样的避子药方，但凡避子，对女子身体总是有些影响，夫人这包药，以极珍贵的药物中和了寒性，其实夫人也没必要如此耗费财务，我观夫人脉象，普通避子药也不会有什么影响，甚至，普通避子药可以三月一次。
我颤抖着手，用尽全力摸了摸她的脸蛋，告诉她，“我想过要两个女儿的，本来以为这是个奢望，却没想到老天还是圆了我的梦想。”
看着面前的姑娘一怔，随即哭得更大声，可眼睛里却有什么压抑的东西瞬间消散，我缓缓的笑了，我知道自己没有做错，大概这些年，安安压抑着这个秘密，也是难熬痛苦的。我清楚的看到她的内心，一片柔软洁白，没有污渍，我知道，她来到我身边是意外，是她也没有想到的意外，我心里一直存在的猜测烟消云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