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时雍
一刻之前,小楼中。
裴含绎亭亭立在走廊上,看着宫人奔出小楼,前去传话。
他侧首,望向不远处的永乐公主。
景涟的唇瓣用力抿着,因而有些泛白。她的目光落在虚空中,不知在想些什么。
宫人很快奔回来,禀报道:“殿下,尚书府护卫已经派人去请大司马前来,但他们说,大司马来之前,任何人不得进出小楼。”
说这句话时,宫人的语气因为愤怒而微微颤抖。
太子妃号令东宫,权摄内外,地位尊贵无匹。惟勤殿的宫人走出去,自然水涨船高远超他人。
这些宫人向来以太子妃近侍的身份自傲,忠心至极,又怎能受得了区区尚书府护卫以下犯上说出这等话语?
裴含绎若有所思。
刘冕不是蠢人,布防图本就不大,藏在袖中便能轻易带走,府中今日出入繁杂,找回的可能小之又小。
布防图失踪的消息捂不住也不能捂,刘冕最该做的就是迅速入宫面圣陈情,软禁搜查府中来客这等事,没有必要做,最多核实一下有无生疏面孔。
那么此刻护卫围住各处,目的其实只有一个。
——他要让皇帝看到,自己在尽心追查,为此不惜得罪满朝朝臣、皇子王孙。
刘冕最大的价值并非他的能力。
皇帝也不需要他的能力。
但皇帝需要一个无比顺从的奸臣佞臣能臣,能够不打折扣的执行他的所有意志,必要时也能为他承担天下人的唾骂恨意。哦豁,小伙伴们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https:///或推荐给朋友哦~拜托啦
只要刘冕能够抓住这一点,布防图丢失一事,皇帝未必不能高高举起轻轻放下。
“不必恼怒。”想通了这一点,裴含绎转头温声宽慰景涟,“大司马还没有失心疯,决计不敢冒犯你我。”
刘冕只是要向皇帝证明自己的忠心,并不是嫌弃自己活的长了要和东宫对上。
一视同仁地得罪干净所有人,往往也就意味着谁也没有得罪。但如果不见好就收踩过底线,那还不如赶紧回去洗干净脖子等死。
景涟又没去偷布防图,当然猜不到尚书府大张旗鼓的原因。
她只觉得大司马好像疯了,竟敢公然围困东宫储妃、国朝公主,倘若再疯下去,强行搜查小楼,搜出她穿过的青衣幂篱,麻烦可就大了。
要知道,景涟这一路上,不可能避开所有人。
届时倘若有人招供出一袭诡异的青衣曾经出没在侧门处,再从她这里拿到青衣幂篱,她的嫌疑立刻便会上升。
景涟可不想替别人背黑锅。
想到这里,她又想起了周逐月那些似是而非、充满挑唆意味的话语,一时间心烦意乱,隐隐还生出些恐惧来。
耳畔传来太子妃的温言宽慰,景涟勉强压住纷乱的心绪,抬首一笑,正要说话,忽然看见裴含绎扶着栏杆的手一软,朝后踉跄一步。
“殿下!”怀贞就立在裴含绎身侧,一把扶住裴含绎,旋即回过神来,顿时脸色几乎都变了。
宫人们簇拥而上,转眼间将裴含绎牢牢围在正中。
景涟甚至都没来得及过去,就被挤在了人群外。
她也顾不得别人,变了脸色:“兰蕊,去请医官过来!”
眼看太子妃摇摇欲坠,怀贞厉声呵斥,令众宫人各自行事,不得混乱,而后带着近身侍奉的两名宫人,将裴含绎扶进了房中。
景涟先令兰蕊去请医官,而后命令宫人取来随身携带的香匣药匣,追进去问:“这是怎么了?”
裴含绎面色苍白如纸。
他倚在床头,熟悉的剧痛席卷周身,令他没有力气多说半句话。
怀贞熟练地取出一只小巧瓷瓶,倒出一枚朱红的丸药,喂裴含绎服下,闻声抬首:“公主……”
景涟正巧看见了这一幕,疑惑道:“太子妃殿下有宿疾未愈?”
怀贞连忙道:“并非如此,只是,只是……”
怀贤今日不在,怀贞熟练地瞟向另一名女官,女官会意,垂首低声道:“劳公主费心,殿下天癸将至,有些不适。”
止痛药丸滚入喉中,四肢百骸间几欲碎裂的剧痛缓和些许,裴含绎睁开冷汗浸湿的眼睫,温声道:“让公主受惊了,不是什么大事,公主不必担忧。”
景涟忧虑地看着太子妃,盛妆之下看不出面色苍白与否,但她听得出,太子妃此刻声音虚弱,全然不似无事。
她道:“我这里备了些常用的丸药,不知有没有能用的。”
裴含绎朝她微微一笑,并不拒绝,示意怀贞接过,和声道:“公主站着做什么,坐吧。这是陈年的毛病了,太医也只说慢慢调养,多半还是劳神之过——只是承蒙圣上恩典,重任在身,还请公主不要说出去。”
惟勤殿有信国公千方百计弄进来的、最信得过的太医,以裴含绎的情况,也断然不能令其他医官轻率诊脉。
为了避免麻烦,裴含绎索性直接开口,请永乐公主守口如瓶。
人心果然是偏的。
景涟小时候与齐王兄妹不睦,那时贤妃患了头风,宁可强忍着,也绝不愿对外表露出来痛苦,生怕皇帝收回她掌管六宫的宫权。
她和楚王关系好,也喜欢丽妃的脾气。丽妃设法在皇帝面前说破了贤妃的头风,借此拿到了一部分宫权,口无遮拦地在两个孩子面前说头风最忌讳劳神,贤妃要权势不要性命,实在可笑。
景涟和楚王连连点头,觉得丽妃说得没错,贤妃因小失大实在愚蠢,宫权正该分给丽妃。
现在对着太子妃,景涟立刻连连点头——太子妃主掌东宫,还要兼顾六宫宫务,着实不易,但到手的权势哪里有推出去的道理?若是换做她,那是宁肯累死,也不能便宜了自己的仇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