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小路

于思煜真的遵守了他在家长老师面前许下的承诺，不再跟李之洲说话，不再与他接触，甚至连对视都没有了。

教室，操场，食堂，小路，那些他曾经期盼遇见李之洲的地方，曾经与他一块走过的角落，都成了一处坟。一个一个小小的墓碑，在他的心里连绵成了一片乱葬岗。

过去的他们在一起的影像变成了一个个苍白的鬼影，蛰居在校园一角一落里。于思煜走路开始习惯性地低头，不敢多看一眼。

周围的人都很识趣地对此事绝口不提，无论是于思煜的父母，还是沈言。

沈言受到的打击并不小，原是一个小太阳般热烈炽热的人，一下就蔫着黯淡了下去，好几天都耷拉着脑袋无精打采，话都不太爱说了。

于思煜曾一度想要安慰一下他，可是每每张开口，脑子就卡住了似的，一句话也吐不出。

他疲惫不堪，已经是自身难保。

而李之洲这段时间里却一直在给他写信。每天都趁着午休的时间塞进他的抽屉里。

于思煜每封都会认真地看完，仔仔细细地叠好，藏进书包的暗层里。

一开始信里写的全都是道歉。

“小鱼对不起。”“都是我的错。”“你能不能原谅我。”

时间长了，信上的字字句句就变成了哀求。

“跟我说句话吧。”“小鱼我睡不着。”“求你，理理我。”

字里行间藏着的都是刀子，一刀一刀地捅进于思煜的心脏，剐剃着他的血肉。可是每一次收到信，他还是一字不落地看完了。

他心甘情愿地自虐着，宁愿自己被李之洲的刀子剁成一摊血肉模糊的烂肉，也不愿意想起李光济的那把明晃晃的斧子。

可是即便于思煜百般逃避，李光济的那句“你会毁了他”还是像个恶毒的诅咒般应验了。

二模考过后，李之洲频频被老师叫到办公室。老吴每天一进教室看到李之洲就长吁短叹的，看到于思煜又重新叹一遍。

成绩公布之后，于思煜才知道其中的缘由。

李之洲从来没有掉出年级前十，这次二模一下落到了五十开外，甚至比于思煜还差了几名。

夏天明明已经来了，可是于思煜却觉得自己血管里的血液一点一点地冻了起来。

他抬起脸，远远地看向李之洲。这些天于思煜一直躲着李之洲，不敢去直视他的模样。

这不过是一个来星期，他就觉得他瘦了。

李之洲的表情依旧很淡漠，好像成绩下降对他并无影响，可眼下的一层乌青还是将他的疲惫不堪暴露无遗。

于思煜掏出手机，直接给李之洲发了微信，约他下午放学后到食堂后面的小路。

只有这一次。于思煜想，只有这一次，不能心软，也不能犹豫，要把话彻底地说清楚。

李之洲到的比于思煜早一些。他站在小路边上，低着头盯着地面若有所思。于思煜安静的站在远处，看了他一会儿。

于思煜没想到原来会有那么一天，他跟李之洲会一起出现在这条情侣专属的小路里。

他们明明还没有在一起，却要谈分开的事情。

于思煜意识到这一点时，难过得挪不动步子。

他们差一点就要在一起了。

李之洲抬起头看到了于思煜，然后向他走了过来。他细细地打量着于思煜的脸，问他:“你还好吗？”

于思煜摇了摇头:“不好。”

李之洲的眼里涌起了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乌云般大片大片地滚滚而来，可他只是很轻地说了句“抱歉。”

“不要道歉。”于思煜蹙起了眉头，他向后挪了一步，与李之洲拉开了些距离，“别给我写信了。”

“为什么？”李之洲的话接得很快，快到打乱了于思煜的节奏，他一时间竟无话可说。

这不是于思煜第一次被李之洲的三言两语堵得哑口无言。

好多次了。

可是这一次于思煜实在太难受了，他一下便发了火。

“你考成这样，怎么还能风轻云淡地问我为什么。李之洲。现在什么重要什么不重要，你不清楚吗？”于思煜浑身都绷紧了，他觉得每一寸肌肉都在隐隐作痛。

李之洲一动不动地盯着于思煜说:“你很重要。”

“我不重要！”于思煜的音量盖过了李之洲，每一句话都像砸出来似的，“不要联系我，不要跟我说话，不要这样看着我。”

李之洲长久地注视着于思煜，终于露出了悲伤的神色，“你一定要听他们的吗？”

于思煜的嘴唇颤抖起来，“我害怕。李之洲，我太害怕了。你那么用功，天没亮就起来背英语，晚上喝着咖啡学到大半夜，等个烧烤的功夫都要掏出试卷做题。你爸说我会毁了你。看你考成这个样子，我现在觉得我真的会害死你。如果高考你真的考不好了，我这一辈子都会被钉在耻辱架上。我到死都会恨自己。这个责任太大太重了。我……我怎么承担得起。”

于思煜说不下去了，他拧着眉头，痛苦地扭开了脸。

李之洲再次沉默了。沉默了很久。

时间被一秒一秒地拉得很长。长到于思煜恨不得地球马上爆炸，世界立刻毁灭。

这样，在死亡前的一瞬，他们至少是站在一起的。

可是今天不是世界末日，只是一个平凡且美好的，天光明媚的夏日。

“我明白了。”李之洲垂下了眼皮，他眼下的乌青看起来更重了一些，“我不会再成为你的负担。”说完，他脚尖向外转了半圈，很干脆地扭身走了。

于思煜怔怔地看着他的背影，一动不动。他不知道自己怎么就把话说成了这个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