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未卜 - 何处觅残春 - 泠夏 - 历史军事小说 - 30读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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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未卜

薛千韶不大甘心地搜索枯肠,却仍记不起后续的事。在他将那一点记忆重温第十遍时,一道熟悉的声音忽在他脑海中响起,唤道:「小千韶。」

薛千韶回过神来,专注地捕捉起那道声音。他解开记忆封印时,就曾被这声音吓过一回,此番便冷静许多,在脑中回应道:「是师尊吗?」

那道清越柔和的男子嗓音,便欢喜地回道:「是为师。当初为你封印记忆时,为师留下了一道神识,就是为了待你解开封印时,还要再提点你一些事。」

薛千韶问道:「为何弟子已解开封印,记忆却仍不完整?」

封璐仙君轻叹一声,回道:「因为你的情况有些特殊,为师考虑后,便替你上了四道封印,每道封印都锁住了部份记忆,此举是希望你莫要操之过急,慢慢回想。」

薛千韶愣了下。也就是说,他身上尚有三道封印待解,怪不得,他记不起自己确切的出身家族,也不知自己是如何离了红鸾院,更别说槐香和青年后来发生了什么。

半晌,封璐仙君语重心长地又道:「千韶你呀,看着心思活络,其实却相当重情重义。为师要提醒你,即使忆起过往,也千万莫要过于投入了,那都是已经过去的事,如浮生幻梦一场,更何况,记忆是能够窜改的,万望你谨慎待之。为师能提点你的,也就是这些了,未来的劫数,还得靠你自己造化。」

薛千韶默默听着,将师尊的一字一句都牢记,方道:「多谢师尊。」

封璐仙君的神识却在消散前,胡乱唱起歌来:「恩非恩,仇非仇,一江春水向东流──」

薛千韶听得哭笑不得,心头忧虑却也被这不伦不类的曲子冲淡些许。

师尊最知道他的性子。虽然这两百余年来,他已被岁月打磨得内敛许多,但他天性中带有一种执着,若想完成什么事,便容易不依不饶、钻牛角尖,大约师尊是担心他一次记起所有事,会被冲昏头失了分寸,才会连上四道封印,让他慢慢解。

薛千韶心中感叹,待他重新睁眼时,正好瞧见一道细长的光丝,如箭支般自眼前划过,落入庭中的牡丹丛里,削下了几片花叶。不知怎么,那道光有些令他感到熟悉。

他蹙起眉朝那方向走了两步,仔细用神识一探后,不由愕然。

──岂止是熟悉,那光矢上寒冽刻骨的剑意,不正是属于他大师兄的吗?!

正当薛千韶要冲出亭外一探究竟时,却猛然打了个寒颤,停下了脚步。紧接着,与方才同样的光矢便如倾盆大雨般泼洒下来,转瞬将花丛打得满目疮痍,魔宫中砖瓦碎裂之声此起彼落。

薛千韶脑中空白一片,随后浮现的第一个念头却是:这下又要赔偿了。

在这阵下个不停的光矢之雨中,突然又冒出另一道熟悉气息,薛千韶猛然回过头,见到来人时忍不住道:「你怎么也来了?」

那人看上去是名青年男子,五官俊美明晰,鬓若刀裁,眉心印着火红的符纹,眼中同时有着藏不住的锐气,以及一分不易察觉的沉着。他盯了薛千韶半晌,才沉着脸道:「『请七师弟暂代掌门之职,直到此间事了,少则一月、多则数载』?掌门师兄,你来魔域之前,可不是这样告诉我的。」

薛千韶勉强一笑,道:「总有些不可抗力的变数,只好请七师弟你多帮衬了。但你尚未回答我的问题,你怎会到这里来?另外,为何会有大师兄的剑意?大师兄也到魔域了?」

七师弟不离摇头道:「这并非我的真身,我只是想找你当面问个明白,这才寄了个纸人下来,让神识依附在上头化作这副模样。至于那剑意,也只是师兄与我配合,声东击西罢了。大师兄已是化神修者,穿破两界屏障和魔尊『打招呼』并非难事,这也是给魔尊一个警告,让他别欺人太甚,我们太鲲山不是没人。不过师兄自然也未曾亲至,否则这一下的意义就不是招呼,而是直接向魔尊开战了。」

薛千韶在心中苦笑道:你们挥一剑下来并非难事,可有想过打坏这么多东西,又如此向魔尊示威,我的处境也不好办?

他实在是没料到,自家师兄弟接信后,居然立刻就来了这么一手,让他一边感到头痛,一边又感到几分被放在心上的暖意,啼笑皆非。

七师弟不离接着道:「依你信中所言,眼下情况颇为棘手。师尊稍早也被惊动,从闭关的洞府中递了两个纸人出来,要让徐卓和杨守初贴身收着,说是两名徒孙他还能护一护,我方才已交给他们俩了。」

薛千韶一听只有两个纸人,不由问道:「那我呢?」

七师弟不离冷酷地答道:「师尊说,你的事只能自求多福。这是原话。」

薛千韶:「……」虽说师尊给他留下的话,也差不多是这个意思,但这话从七师弟口里说出来,他怎么突然就有种被放弃的感觉?

七师弟不离见他有些受打击的模样,脸色放缓些许,道:「掌门师兄,你也别过于勉强,要与噬阎魔尊潜藏的势力抗衡,也并非只有和隳星魔尊结盟一途。」

薛千韶微微一愣,继而苦笑道:「倒不如何勉强。何况我愿意留在此地协助魔尊,也还有些私人原因。」

「私人原因?」七师弟不离听他如此说,眉头一挑,目光越过他落到了亭中的小圆桌上,问:「那锦囊中是什么?」

薛千韶如实答道:「隳星魔尊给的灵脉核,和几枚极品灵石。」

七师弟不离沉默片刻,随后不赞同地道:「四师兄,鸟为食亡。」

薛千韶无言地望着他,心道:你是不是也对我有所误解!为何他一脸「四师兄果然财迷心窍,劝不住了」的模样?

七师弟不离接着道:「总而言之,门内事务我会尽可能兜着,如你所言,现在两界往来困难,你得要多加小心;但以太鲲山如今的实力,也并不用一味受魔尊牵制。」他接着深吸一口气,似在强忍什么,半晌才又道:「大师兄为安抚我,承诺了待你回来掌事后,便要带我离山四处游历,还望掌门师兄早日回山才好。」

他那语气似是不耐,却又透着丝丝甜腻,薛千韶只觉他隔空被大师兄和七师弟糊了一脸恩爱──谁不知道,他俩现在是太鲲山模范夫夫,神仙眷侣。

薛千韶被腻得倒弹三尺,但是一想起自己前头的命途晦暗不明,七师弟的「暂代」也不知什么时候才是个头,搞不好就会这么被自己坑了一辈子,绑死在掌门的位置上,顿生几分愧疚,干咳一声后答道:「我尽量。」

好在七师弟并未留意到他的异常,得了回应后便矜持地微微一颔首,又道:「掌门师兄传回的那几封信,我也一一替你转寄了,不过那几位与你交情似乎不深,你信上盖的又是私印而非掌门印,恐怕未必会有回音。」

他所言之事,薛千韶也早已考量过了,便颔首道:「无妨,寄出了就好,我也并未抱太多期待。」

两人谈话间,亭外光矢雨断断续续落下,忽然歇了一阵,片刻后,高空中骤然爆出巨响,两人同时朝外望去,只见东北方的高空中,几道游龙般的黑紫魔气包围着一团冰蓝剑光,以万箭齐发之姿凶狠撕咬着。

在魔气穷追猛打许久后,那剑光终于败下阵来,在空中碎散成最后一阵光箭之雨,再次朝着魔宫砸落,使得砖瓦碎裂之声再次响起。薛千韶听着,总觉得像是灵石赴诸东流的声音,有些心疼。

不过多时,一道黑影夹在光矢当中落地,可怖的威压随即席卷而来,笼罩了整座魔宫,其中的杀伐之意,使得薛千韶顿时心口一紧,吐息变得艰难无比,背后冷汗直冒。

他正想提醒七师弟赶紧离开时,便见对方自行化回纸人,在半空中烧成灰烬了。

几乎在同一瞬间,那股压迫感陡然飙升,像是有了实体一般,浓浓杀意如同深渊中饥饿许久的兽群,疯狂而锐不可当,不断啃噬薛千韶的神识,使他的心神逐渐涣散。

不知过了多久,薛千韶手腕忽然一紧,右手被牢牢掐住。他正要回过头,左手却也被擒住了,不知该不该形容为熟悉的胸膛贴上他的背脊,低哑的嗓音随之而来,道:「你要走?」

薛千韶一听,果然是隳星魔尊。

然而魔尊此时似乎有些异常,他说话时一字一顿,将每个字都说得极重,凶煞的威压亦是半点也未曾收敛。

薛千韶此刻才发觉,先前他与魔尊相处时,对方都说得上是相当和善,就连偶尔以境力压制,也都只是逗着他玩的程度罢了。

意识到这点时,薛千韶不由心底发寒。为魔者,必定有所执迷,近乎疯狂。或执着力量、或沉迷杀戮、或沉浸于悲愤仇恨,心性必有缺陷,因而许多魔修在道修看来,都是心思不够缜密的目光短浅之辈,其根本原因在于「魔」的本质,即是疯狂。

隳星魔尊不同于多数魔修,不但心机深沉,玩手段、操弄人心也都毫无障碍,这导致薛千韶一直以来都认为,他当是魔修中的奇葩,难得的神智清明者。

可眼下,薛千韶却不再这么想了。他不知隳星的执念为何,心中直觉与身边的凶煞之气,却都在警告他:哪怕此刻只是答错了一句话,隳星魔尊都会毫不犹豫杀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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