飘窗(1) - 刘心武自选集·小说卷 - 刘心武 - 都市言情小说 - 30读书

飘窗(1)

庞奇站在街口,一条街抖三抖。街上不少人都知道,一年前他离开那条街的时候,撂下一句话:“我不回来则罢,如果有一天我回来,那一定是来杀人的。”

2

薇阿跑去找糖姐,糖姐正在精雕新美容过的指甲。

薇阿是一口气跑上三楼的,气喘吁吁:“糖姐,你怎么还有心思坐在这里修指甲?!”

糖姐头也不抬:“那你要我修理哪处?人老色衰,也就指甲还有点良心,没起皱纹,我怎么不该多给它点呵护?”

她们正好在落地玻璃墙边上,可以把半条街尽收眼底。薇阿让糖姐望街那边,马路尽头,水果摊前……糖姐依然不抬头,问:“怎么,你那高雄客来啦?”

薇阿很不高兴。她刚到这金豹歌厅的时候,也印了张名片,正面是她的艺名阿薇,背面是她的手机号码。某日,进来几个客人,其中一位仪表堂堂,最喜欢她陪着k歌。一起吃果盘里的火龙果的时候,她递上自己的名片,那人看了说:“薇阿!好怪的名字!”原来那人是台湾来的观光客,横印的汉字,习惯从右往左读。其他的客人就起哄:“咦,怎么只给叶老板,不给我们?”她就义正词严地说:“你们以为我是什么?你们自己以为自己是什么?我高兴把名片给谁就给谁!谁也不给又怎么着?”乱哄哄当中,叶老板又牵手请她一起合唱《外婆的澎湖湾》,最后总算文明分手。自从那次以后,歌厅里的人就都不再叫她阿薇,改叫她薇阿了。她自己也觉得薇阿听起来更那个些,再印名片,就印成薇阿,但又时时会有本地客诧异:“该是阿薇吧?”她就冷冷地说:“随便。只是背后的电话号码要读顺溜了。”

薇阿现在也不当小姐,当准妈咪了。她只等着妈咪糖姐快些隐退。本来一年前糖姐就要退休去经营服装店的,薇阿一度都接手妈咪的权力了,没想到后来糖姐出了岔子,那事就没落实。薇阿闲来读一本《新编唐诗三百首》,言谈话语间,会恰当或生硬地引一两句唐诗,此刻她就对糖姐说:“你呀,真是‘商女不知亡国恨’!”她这次的引用是非常精当的。她再督促糖姐朝她指的方向看。糖姐终于抬起头,把挂在脖子上的一个精致的望远镜搁到眼前,右手食指对焦,于是她看到了站在离街口不远的,马路那边的庞奇。

见糖姐脸色陡变,薇阿心想:大奇是来杀糖姐的吧?

3

听到庞奇到街的消息,二锋很镇定。

他思忖,如果庞奇真的是来兑现杀人的誓言,那第一个要杀的,是麻爷。第二个嘛,应该是糖姐。第三个该是他吗?像庞奇那样的人,杀仇家,一个足矣。庞奇不会是杀人狂。

二锋刚从另一端的闪电健身俱乐部里出来,他游了泳,在健身房练了胸肌和腹肌,正打算开车去五里外那家最喜欢的“馋嘴蛙”吃饭。他开的是一辆本田。他的车穿过整条街,驶过水果摊那儿时,他从车窗里瞥见了庞奇,车窗贴了膜,他相信庞奇并没有发现他。

二锋姓雷。可知他老爸给他那样取名的苦心。他参军三年后复员。复员应该加引号。不仅是他,他那些离开部队的战友,没有哪个真的回到原地当个留守农民。虽说“复员”的战友们是八仙过海、各显其能,但大多数是走上两条道,一是当司机,一是当保镖,或者说根本就是一条道,比如他,最后成为麻爷的司机兼保镖,深得麻爷信任看重后,九个月前,麻爷先是让他出任麻爷产业旗下的健身俱乐部的经理,后来更让他入股,干脆成了那俱乐部的老板之一。时下他只在麻爷有特别需求的时候才给麻爷开车随侍。

麻爷最早的司机兼保镖,是庞奇。他们一度超越主仆关系,堪称生死之交。但是一年前,麻爷和庞奇忽然分崩离析……

4

薛工住的那栋楼,卧房飘窗外,正是那条街最繁华的地段。说繁华,是指商铺林林总总,铺面也都浓妆艳抹,但真要准确形容,却只能谥以三个字:脏、乱、差。

那条街街名很暧昧,即使是老住户,也理抹不清。有人叫它打卤面街,若问七十岁以上的老居民,多是这个说法。但查老住户的户口本,上头却一定写着是功德南街。也还有另一个叫法,是红泥寺街,知道的人不多,却明明白白写在一本老版的地方志里。

之所以脏、乱、差,最主要的原因,是近几十年来,行政区划发生若干变化,这一片成为三个区边缘的衔接处,三个区都嫌这一片难治理,因此你推我诿,甲区说该乙区管,乙区则说该甲区管,有时候则甲、乙区都说本应丙区来管,而丙区更振振有词地说,它管不着,至于究竟该谁管,它也不追究,那是市里的事,谁有能耐谁到市里讨说法去。

也确有些人往市里反映,但情况没什么大改进。三个区的环卫工人一般都只打扫到这条街周边,说街里不归他们管,只有时逢全市有重大涉外或会议活动的时候,三个区的相关部门才会配合一下,命令环卫工人不留死角地彻底清扫,这条街也就只在那段时间里能干净几天。甲区的城管值勤车开过来,无照小贩就往马路那边跑,因为据说马路那边就是乙区了,而乙区的城管车一来,不用说,无照摊贩又往马路对面躲,两区城关齐出动的时候极其罕见,丙区城管则一贯不到此街来。

薛工住的那个楼盘,在这条街甲区辖内,是个不小的楼盘,他住的那栋楼,以及临街的另几栋楼,是盘内相对便宜的。盘的核心部分有很高档的公寓,没有小户型,全是200平方米以上的大户型,七层楼,有电梯,一梯两户。其中有几个顶层的公寓,两户其实是一户,居住面积达到400平方米,有楼顶花园和小游泳池。盘内的公用绿地花木繁盛,有假山荷塘,盘内一角有会所,而二锋掌管的那个闪电俱乐部,有扇后门就开在会所边上,持vip卡的人士可以很方便地进入俱乐部健身。

薛工住四楼,他很喜欢这个高度,既有一定的安全感,又可以很方便地观察外面街道的动态。脏、乱、差固然也令他愤愤然,但也给他和楼盘里的一般中产阶级人士带来许多方便,比如街头的那家水果摊,渐渐发展成营业面积超过50平方米的规模,夏天有大帐篷覆盖,冬天增添可拆卸的玻璃围墙,所出售的品种十分齐全,像榴莲、山竹、莲雾、人心果乃至菠萝蜜全有,其智利大樱桃一百多元一斤,照样有人买。那可是个无照果摊,却几年屹立不倒,它等于是侵占马路而为,当然不用缴纳房租和营业税,所以上好的水果,却可以比街对面那家超市里的还卖得便宜。

街上的无照摊贩,卖菜,卖各种零碎的日用品,也有卖煎饼、烤白薯、风味扒鸡、炸臭豆腐、爆玉米花,以及各种批发价饼干桃酥的。薛工只买菜,不会买那些立刻可以进嘴的吃食,但那些吃食的顾客不少,他们多是住在那马路对面那些商铺后面,巷子里面的那些切割成很多不同院子里的外地租房住的各色人等。一到天气稍暖,街上更会出现很多烧烤摊,会摆上许多简陋的桌椅,供应白酒和啤酒,生意会非常之好,且会营业到午夜以后,晨曦中会看到遍地狼藉的垃圾。

那些走进巷子以后被切割成不同院落的出租房,并不是农民房,而是早已倒闭的国营工厂遗留下的库房及职工宿舍。那些老房子被间隔为平均10来平方米的小屋,出租给外地人。

薛工常对来访亲友指着窗外说:虽然脏、乱、差,却是一幅“清明上河图”,来往于这条街的,有富豪,有中产阶级、小资产阶级,更有原住贫民和形形色色的外地人,有的外地人是当装修工的、当保姆的、当环卫工的、卖水果蔬菜和其他东西的、卖烧烤啤酒的、收废品的、开黑摩的的、修理自行车的、拎桶水摇晃着大抹布招呼开车人停车擦洗汽车的、卖盗版光盘的、磨剪子磨刀的、卖金鱼小兔豚鼠的、卖花木的、收长头发的……正是因为这许多的“社会填充物”,我们的生活才如此丰富多彩、黏合难拆……

当然,这都是两年前的情况了。一年前,薛工的生活发生了一些变化,心情也越来越不好。

那天下午,薛工把自己的心情调理到比较平静的状态,倚在飘窗的大方枕上,想跟两年前那样,从容地欣赏窗外的“清明上河图”,不经意间,发现水果摊前有个魁梧的身影反常地屹立在那边厢,久久没有移动。他仔细端详那背影,不禁沉吟:莫不是庞奇吧?

他和庞奇,两年前在这条街就有过交往。他也听闻过庞奇那“若回来,要杀人”的恶誓。庞奇果然不期而至。他会杀谁?

5

水果摊的老板叫方忠顺,熟人都叫他顺顺。他个头很高,薛工头次买他水果的时候就问过他究竟多高,他乐呵呵地说从来没量过,后来多次碰上多次问,顺顺总还是乐呵呵地回答没量,有次薛工说他会带个卷尺来给他量,顺顺摇头摆手:“量它干啥?多高不也一样活着?”

顺顺来自河南许昌地区。原是种烟叶的农民,也宰过猪,后来嫌熏制烤烟累个臭死还挣不上几个钱,就带着媳妇到这大都会来干上了卖蔬菜水果的营生,也曾在官方指定的集贸市场交摊位费摆摊,后来觉得摊位费既高,还得不到好位置,就干脆在这打卤面街的巷子里租了房,每天蹬平板三轮,过半夜就去二十几里外的大批发市场进货,一早拉到这街上来卖,这样既不用缴纳摊位费,又可以流动,很是惬意。当然也有城管来扫荡,他们那伙无照摊贩就你从街这边来,我往街那边逃,城管多半拿他们毫无办法。

男人该有个头,“一高遮百丑”,薛工估计顺顺有一米八五左右。身子虽高,顺顺却并不怎么健壮。“男高女爱随”,顺顺的媳妇个子在女子里面也算高的,白净丰腴,让同院的和一起无照卖货的男子们羡慕。顺顺的媳妇争取到了个扫马路的工作,环卫部门是给上“三险”的,大有公务员的味道,就凭这一点,也很招人羡慕。

有一回顺顺正在给顾客称鸭梨,甲区城管忽然来了,其余摊贩急忙往乙区逃亡,顺顺也要逃,那买鸭梨的顾客却拉住他不让跑,说是他那秤有问题,正纠缠时,顺顺被城管逮了个正着,狼狈不堪,那顾客还在埋怨他,城管却要将顺顺的整个三轮车往他们的执法卡车上掫。正在此时,不远处的薛工正跟庞奇走在一起,薛工马上让庞奇出面救急,庞奇几个箭步赶过去,对那执法城管叫声:“兄弟!”几个城管定睛一看,不是别人,竟是庞奇,忙缩住手,纷纷露出笑脸,回应道:“庞大哥!出来走走?”顺顺趁便赶紧把三轮车蹬跑了。

顺顺原来并不清楚,他所来谋生的这块地盘,全是麻爷的,而庞奇,也就是庞大哥,乃麻爷跟前第一号。自那以后就对庞大哥敬畏不已。又因常买他蔬菜水果的薛先生跟庞大哥是朋友,就对薛先生尊敬有加,常常是心甘情愿要白送薛先生东西,薛先生哪里能白要,不但不白要,还常常不让顺顺找零头。

那天顺顺在果摊棚里发现了庞大哥,多年不见,又长时间只是个侧面,虽然庞大哥在棚外站了半晌,顺顺还是不敢贸然呼唤,后来终于认准了,才走过去招呼:“庞大哥,真是您呀?啥时来的?”

顺顺并不知道庞大哥一年前发恶誓的事。他把庞奇请到棚里坐,问庞大哥想吃哪样?他说感谢庞大哥当年解救过他,庞大哥望着他好生奇怪,庞大哥完全不记得了。顺顺剖开一个硕大的菠萝蜜,挖出里面的果肉递上去,庞大哥没有拒绝,扔嘴里猛嚼猛咽,腮帮筋和喉骨跳动着。

顺顺提到薛先生,庞大哥问:“他还住这里?”顺顺答:“今早还来买过香蕉。”

庞大哥脸上的线条,似乎变得柔和些。

6

薛工名去疾,是个退休的高级工程师,搞了半辈子的轴承,跟老伴含辛茹苦地把儿子培养到美国取得博士学位,又有了份相当稳定的工作,儿子在那边娶妻生子,薛工两口子几次赴美探亲后,最后老伴决定就留在那边,因为老伴在这边哮喘总好不了,一到那边,不治而愈,这样薛工就独自住在这边这条街的这个三室两厅的公寓里,除了每周定期跟大洋那边亲人通个长达一小时的电话,就是一个人过日子。他自称是空巢人而非空巢老人——因为他还不满七十岁,现在这个城市里九十岁以上的老寿星几乎条条街有,他们那个楼盘的会所餐厅里,几乎月月有晚辈为八九十岁的老人办生日宴的;他又自称是“不是鳏夫过鳏夫日子”。

薛去疾这个名字,不消说,是因为一出娘胎,就体弱多病,父母为了祈求神佛能保佑他成活取下的。因为父亲的阶级成分,1950年后被定为小业主,开头比起地主、富农、资本家来,似乎还算好些,后来随着“继续革命”的不断深入,小业主也就跟资本家画等号了,不过由于父母谨小慎微,倒也没招惹出什么大祸,薛去疾也总算上了大学,学的机械专业,毕业后分配到一家大型国企,当了十几年技术员,改革开放以后,成为工程师,因为领导人提出来,科学技术是第一生产力,他那样的人吃香了,因为有好几种发明创造,取得了专利,工厂应用中大获成功,就被吸收加入了共产党,并且被安排为政协委员,呵,可有七八年的风光日子。

但是,后来薛去疾出于真情真性,卷进了大事情,被清查、劝退,一时间仿佛风中黄叶,而没几年,他们那个大厂,说是合资转型,其实就是卖出关闭,工人纷纷下岗,行政人员分流,技术人员留下的较多,但因他“犯科”,也就提前退休,后来档案移到街道,退休金也由那里划拨到他的银行折子上,若不是儿子在美国站稳了脚跟,反哺的力度很大,回来探亲,张罗着将原来父母住的旧单元卖掉,添钱为父母买下了现在住的这套公寓,现在他的日子,就难以摆脱灰暗。

老伴是三年前去美国再未返回的,不是二人感情出了问题,是老伴去了以后哮喘虽然平息,腿脚又出现了问题,据美国医生说,是一长串英文命名的一种病症,总而言之,是行走不便了。儿子儿媳买的“号司”,连阁楼三层,老伴只能在一层活动,上面去不了,全家在一楼聚餐毕道“拜拜”后,儿子儿媳孙子孙女上楼去,她有什么事情,或有什么话想说,就给他们往上打电话;好在她会电脑,会跟薛去疾互通“伊妹儿”,本来还可以通视频电话,但薛去疾和老伴双方都不愿意在电脑上安装摄像电眼,有“越看越老不如声音常好”的共识,也就只是通常规的越洋电话。薛去疾这三年也没有再往美国探亲,因为连续十三个小时的航程他已经无法承受,儿子儿媳表示要来探望他,他说:“现在没什么好看的,你们把妈妈照顾好,把孩子教养好,就行了。等我想你们来的时候,自然会打电话叫你们。放心吧,我过惯了独居生活,得大自在呢!”

他没事就坐到飘窗台上依着大靠枕欣赏他所谓的“清明上河图”,也常常下楼,爽性进入到那世俗画卷里,成为其中的一个芥豆,就这样,从老伴还在身边的时候,他陆续结识了庞奇、顺顺,以及更多的“画中人”。

7

薛去疾这名字现在很少有人称呼,甚至根本不知道,原先工厂里人们都称他薛工,后来工厂解体,流落到社会上,有称他薛师傅、薛老师、薛先生的,他对后一种称呼,应答起来脸上微笑最多。

但是,那年那一天,忽然电话铃响,接听,对方称他“去疾兄”,呼唤顺耳,却觉陌生,谁呀?对方提起以前的事情,他才想起来,是一位台湾人士,此人又常居美国,当年他因是政协委员,被安排在一个代表团里,去美国访问,见到过这位仁兄,大体上可算同龄人,聊起天来,当时出去的人士,都颇拘谨,薛去疾在言谈上更是唇上挂锁,生怕说错话,回国后被追究。出国前开预备会,团长强调,一定要“四个坚持”,到了那边,却发现被领馆介绍为进步人士可作为统战对象的,固然有顺着我们这边说话的,但大多数却一个“坚持”也难恪守,几句话里,就会有“冒泡”的地方,只好故妄听之。但是这位打来电话的人,他想起来,叫林倍谦,在那次访问中,曾陪团一起游览当地名胜,跟他找到了共同语言,他们都热爱一种舞台演出,林先生称国剧,他称京剧。原来两家上几辈,都是大戏迷,林家还存有许多当年高亭、百代录制发行的老艺人的唱片,提起来,薛家也大都有过,薛去疾小时候也听过不少,林先生问他家那些老唱片可还都在?“‘文化大革命’当中全当‘四旧’给砸了”这句话溜到唇边,忽见团长尖着耳朵生硬地朝他笑着,忙让“唇锁”锁住,含混应对,只谈戏,不牵扯别的。林先生提到《虹霓关》,薛去疾就告诉他小时候父亲曾带他在广和楼看过“四小名旦”之一的毛世来的演出,第二本毛世来扮演的东方氏被那王伯党追杀的时候,有从桌子上翻下来的抢背、扑跌等许多惊悚动作,林先生很小就被父亲带往台湾,哪里有那样的眼福,连道羡慕。薛去疾又忍不住告诉林先生,自己所居的大都会,查地方志,有条街就叫红泥寺街,“红泥”二字,很可能就是“虹霓”的俗化。回国后,薛去疾心里不踏实,因为《虹霓关》这个剧目被认为思想内容有问题,而且毛世来的版本加重了色情成分,但那团长根本不懂戏,勉强知道梅兰芳罢了,毛世来何人?听了也记不住,就不但没有追究薛去疾,还在总结报告里,以薛林二位谈戏为例,说明了统战工作的技巧性,对薛去疾大加表扬,又因林先生称京剧为国剧,就又夸赞其坚持“一个中国”的立场,认为如此爱国的同胞,应该多多邀请到祖国访问,团长尚记得红泥寺街,就说以后请林先生过来,就安排一次他和薛去疾同去踏勘考证红泥寺是否就是虹霓寺的活动。

但是那次访问回国以后没多久,薛去疾很快就从庙堂里被清出,流落江湖。他曾偷听外国电台的中文广播,有一次恰好干扰音不强,正好是电台记者采访林倍谦,听那林先生愤愤地说,倘情况没有根本性变化,他是再不会踏上中国大陆土地的,那几句话由耳入心,令薛去疾感动不已。

毕竟不再“以阶级斗争为纲”,震荡波渐成涟漪,后来薛去疾乔迁,恰好就迁到了红泥寺街一侧的楼盘,常坐在飘窗,瞭望窗外的“清明上河图”,就知如今江湖的空间已经非常之大,不是只能在庙堂里取得乐趣,当然有庙堂江湖通吃的主儿,但只占江湖这一头,也很不错,照样可以过得有滋有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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