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91章睡熏笼
目送姜憬平安离开,她便带着墨时回了前院。
姜憬如今知晓后事,日后不会再来这座府邸找她,是以在去秋山别苑之前,兰芙整日都待在房中。
她这几日心绪尚算平稳,不曾再做伤害自己之事,祁明昀整日悬着的心总算能安定几分,他白日照常入宫理事,常常深夜才归。
兰芙不愿见到他,用了晚膳很早便歇下,翌日又是日上三竿才醒,故而二人交叉错开,难见上一面。
她不让祁明昀沾床榻,祁明昀无可奈何,只能睡在熏笼旁的小榻上,一张狭隘的小榻,只能供一人独坐,他躺上去连四肢都伸张不开。
兰芙白日里要坐在这张小榻上看书,亦或是坐在这上头打盹,几乎成了她的领地,她不肯在榻底垫铺任何绒毯绸布。
若是她醒着,等闲是不准祁明昀沾她的地界。
故而祁明昀只能趁她睡着才能躺上去,纵使底下冰冷的木板硌得人异常不适,怕引得她不悦,他也不敢妄添垫褥。
他只要听着她均匀绵长的呼吸声,便足以能阖眼浅眠。
他自然甚是想与她说上几句话,可每每回来时她已入眠,晨间离去时她仍是睡意朦胧,他不忍惊扰,顶多能轻微抚摸她恬静的面颊,她睫羽颤动,他便霍然收回手,悄声合衣出门。
没了他的侵扰,兰芙倍感舒心。
一连几日都不曾做噩梦,身心也很少虚浮恍惚,越发爽利干脆,每日被溶溶日光照醒,竟拾起了几分从前的怡然。哦豁,小伙伴们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https:///或推荐给朋友哦~拜托啦
她也没闲着,令人找来一包针线,给墨时缝了个新背包。
从前那个背包遗落在安州,临走时,祁明昀让她弃了那些穷酸物件。到了上京之后,墨时用的都是精致奢华的书匣,他提不动,倒也不用他提,有成群的下人围绕在他身旁伺候。
这次是墨时自己说想要个新背包。
兰芙绣工精湛,哪怕在府上的这些日子祁明昀从不允她动针线,否则便狠狠责罚。
可当久违地摸到绣花针时,往日娴熟的技巧立现心头,五彩丝线在手中穿花纳锦,只用了一日,便绣好了一只小巧耐用的布包。
墨时拿到后,欢喜不止,当即就背在身上。
他在吃一块糕点,黏腻的红糖渍蹭在脸上,宛如一只花猫。兰芙忽而抱着他,在他圆鼓鼓的脸颊上亲了一口,话音有些沉涩:“墨时,明日你去上学好不好?”
她让墨时去上学,自是有她的打算。
祁明昀曾同她说,北边在打仗,他有许多政事需要处理,等过了年,开了春,北方收了兵,便带她四处去逛逛。
她将他话中的后半句摘去,只将前半句放在心上。
自从起了心思想送墨时先行离开,她便一直在暗暗观察祁明昀每日的动向。他日日早出晚归,听菡儿说,他夜里子时才回府,卯时将至便又要出去。
她打好了盘算,若是墨时照常去文渊殿上学,不可能顺应得了祁明昀的时辰,那祁明昀便不会同从前那样能顺带亲自接送他上下学。
他智多近妖,她吃了一次次苦头,如今再也不敢轻易在他眼皮子底下耍手段。可他无情无义,冷血自私,曾亲口同她说他不在乎墨时,他任何事都做得出来。
是以,她不敢留下墨时一走了之。
此次千载难逢的空子,她必须抓到。
时不待人,若过了这几日,往后便再难寻时机。
“我想陪阿娘。”墨时搂紧兰芙的脖子,嘴里吐出的热气洒在她耳畔。
“可我的病已经好了。”兰芙压低声色,捏了捏他温软的两腮,贴在他被日光照得通红的耳廓旁,用只有两人间才能听到的声音,“你想不想走?”
墨时将手中的软糕捏出一个圆圆的拇指印,定眸闭口,重重点头。
“乖。”兰芙摸摸他的头,“若是想走,从明日开始,便要去上学。”
祁明昀疑心深重,为打消他的疑虑,绝不可当日临时做出异动,许得提早几日麻痹他的心神。
她比任何人都了解他。
墨时是随了他,虽有孤僻怪异的性子,但自小便睿智聪颖,忆起兰芙那日与姜憬说的话,像是恍然猜到了什么,方才还闪着锐芒的双眸黯淡下去,“阿娘不跟我一起吗?”
兰芙也不确定此计是否可行,祁明昀就像一头内心疯魔的狼,她永远也洞悉不了他的下一步动作,是继续披着柔软的皮毛,还是会朝她张开血盆大口。
若败露,究竟会怎样,她不敢去想。
可若不试,便要一辈子圈在他的臂膀里,待在这铜墙铁壁之中,永无真正的宁日。
她不忍令墨时的希冀骤然熄灭,冲他淡淡扬唇一笑,半真半假,如实相告,“阿娘似乎没有通天的本领,否则,我早就带着你走了。如今我思来想去,只有这一个法子,若是可行,可能需要你在外头等我几日,我一定会来的。只有你先走了,我才安心。”
墨时听懂了,沉沉点头,不再去问。
他听阿娘的话,阿娘想他怎么做,他就怎么做。
可尽管他能懂,幼弱懵懂的心性也尚不算全然通透,听及此言,心中泛起一丝不舍,流露出属于这个年纪的细微任性,初次环紧了兰芙的手臂,不让她去抱在她脚底打转的月桂。
往后的几日,一切如常。
兰芙有一日破天荒地晚睡,一直捱到子时,终于等到祁明昀回来。
她淡淡开口,与他说了这几日以来的第一句话,她不想看到墨时因她的病荒废学业,希望他能去文渊殿上学。
祁明昀睡在熏笼旁的这几日,夜间只能借着泠冷清晖频频望她的睡颜,心底无比渴求听到她的言语。哪怕只是冷硬的驱赶,清淡的敷衍,他也小心翼翼捧起那几个字,如获至宝般揣在怀中。
譬如此时,他沉浸在她主动与他说话的喜悦中,疲惫的神色一扫而空,满口答应。
兰芙不曾默许他近身,他便依然端坐在那张硬冷小榻上。
“他还小,不能同你一样,卯时起,子时归。”她朝她递去一句不轻不重的话语。
“那是自然。”祁明昀眉目欣然,“我会另行派人去接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