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6章厚此薄彼
第276章厚此薄彼
受到刺激的朱衣顿时没了逗小孩子的心情,哄着旦哥儿答应小睡一会,自顾将门窗打开通气,顺手把他的衣衫带出了门。走出屋子后,一眼看到规规矩矩立在廊下听差的白芍,便吩咐白芍在角落里垒了个粗陋的灶台,丢了几根柴禾进去点燃,把回哥儿刚刚脱下的衣衫烧了个干净。
她望了望另一头的耳房,在白芍端过来的装有盐水的面盆里净了手,走过去看了一眼。
杜昭白正在床边守着昏睡的回哥儿,似有所感地回头和她对视了短短两三息时间,见她冲自己勾了勾手指,便将回哥儿团成一团丢在一旁的衣衫拿破布包了起来,很有眼力价儿地也跟着丢进火堆里。
“疟疾容易过病气,要不你先回去把衣裳换了,熏些防疫的香,再把孩儿们的换洗衣物带过来吧。我这儿清静,留他们陪我住几天。”
从牛角尖里走出来的朱衣不再意气用事,井井有条地嘱咐杜昭白带些旁的防疫驱虫的药草、香料过来。
杜昭白借住在吕府,吕府人流如梭,自然不合适将孩儿们带回去。倘若另外寻个客店住宿,又担心孩儿们的病情走漏了风声惊动官府,是以他此刻再忧心,一时也想不出旁的法子来解决,只能沉默地点头。
头虽然点下来了,人依然没有要走的意思。
朱衣明白他放心不下孩子,这种情况下没一个当爹娘的能放心得下,便安抚道:“放心吧,阎大夫和皇甫大夫正在调配药方,回哥儿、旦哥儿不会有事的。哪怕他们当真配不出药,不还有我吗?”
“不行!”杜昭白语气一凛,坚决道。“这回你万万要保重身子,不能再涉险。”
朱衣像是头一天认识他似的,定定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忽然笑了笑,慢吞吞地说道:“又不是第一次涉险,再坏又能坏到哪里去呢?”
这话把杜昭白堵住了。
他薄唇几番开阖,方才找到自己的声音。
“就是因为有过前车之鉴,才更不能顾此失彼。”
朱衣更觉得好笑了,“当年是你求着我救一个不相干的谢虞,为什么如今我却不能救自己的儿子?杜昭白,你会不会太厚此薄彼了?”
杜昭白的话彻底被堵死了。
他想解释他当时并不知情,可又觉得这不过是饰非掩丑罢了。
其实,在他开口求她出手相救时,何尝不明白这会对她造成损伤?他以为她只是一时的虚弱,事后好生调养就能好起来。牺牲妻子一丁点儿的健康就能换来世家故交之女的一条性命,在当时的他看来,这点牺牲微不足道耳,他会在往后一生里尽量补偿她。——这个念头,是何等的自私!
可对妻子而言,这却是不可磨灭的羞辱和伤害。
谁也没想到她会因此赔了性命,他则永远失去了补偿的机会。
人已死,心已碎,如何补偿?谈何补偿?何以补偿?
不管杜昭白是怎样以为的,毋庸置疑,这一念之差的的确确害死了她。
没有任何撇清关系的余地。
朱衣昔日可以因为夫婿的一句话而豁去性命救谢虞,今日又怎么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亲骨肉等死?
她会插手,再正常不过。
“杜昭白,我知道你对什么都不在意,生生死死对你而言不过就是云聚云散,想要孩子也不过是一句话的事,没了这两个,还能有其他的。但对于我而言,我这一生就只有他们两个孩子了。”
朱衣自嘲地笑了笑。
已死之人,当然不可能再怀孕生子了。
“我什么都不求,只求你看在回哥儿和旦哥儿哥俩是我拼死生下的份上善待他们,给他们在杜家留下一席之地,不要让哥俩被他人欺负了去。”
杜昭白动了动唇,他脑子里乱糟糟的想要辩驳,生死大事哪里会如云聚云散那么轻巧?在她心里,难道他是会虐待亲儿的人么?
可是,面对她含着讥讽的冷眼,他什么都说不出来。
这位在世人眼里虽不多言,但每句语妙绝伦的杜主子,在面对结发妻子时,总是容易方寸大乱,像一个笨嘴拙舌的小孩子,明明有满肚子的话想说,却总是不知道该怎么说才能哄她开心。
女人的心思太难琢磨了,往往他说半句话,她就能自行领悟出四五种偏离本意的道理来,妻子没能哄成,反而把人气得更严重了。
久而久之,杜昭白就养成了妻子一动怒他就闭嘴不语的坏毛病。
然而,他的沉默,在朱衣看来,等同于默认。
她看到杜昭白抿着唇闷不吭声的模样,本来就不好的心情变得更加烦躁了。
“行了,这是我的孩子,我想怎么样轮不到你来置喙。”朱衣像赶苍蝇似的挥了挥手,不耐烦地下了逐客令。“你不是最讲究规矩礼数的吗?我一个闺中女子的内院,你待着也不觉得害臊?”
“他们也是我的孩子。”
杜昭白不想她再次丢了性命,也不想孩儿们病逝,只闷闷地丢下一句话,便走出了朱府。
这话本来作安抚之意,可听在朱衣耳朵里就变了样。
两人之间积怨已深,朱衣对杜昭白有着太多的成见,她总觉得杜昭白这伪君子是在跟自己抢儿子,故意给她找不痛快,又气得不轻。
送走这尊大佛,白芍已经机灵地烧好了水,将防治瘟疫的药丸溶在浴桶之中,而后自发自觉地走回廊下,紧盯着两侧耳房的动静,一旦有风吹草动,就会立即禀报。
朱衣好好泡了下药浴,洗去一身的疲乏和病气,换上了干净的衣衫,也将方才褪下的那套衣衫丢进火堆里烧了个干净,再熏上预防疾病传染的香料,取出她的家当,一脚跨入了耳房中。
白芍在廊下透过大开的门窗偷偷瞥了几眼,看到朱衣拿出一把不知名字的野草把玩,一会换左手,一会换右手的,还摆出了奇怪的图形,最后拧着眉头发了一会的愣,“嗤”将草烧了,丢进碗里,摸出一把模样怪怪的刀子朝着手腕上一划,鲜艳的血水流入了碗中。
紧接着,她端起血碗,将血液和草灰的混合物灌入了小孩儿的肚子里。
白芍有点懵。
这是在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