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七出三不去
第104章七出三不去朱衣没念过多少书,处于认得字却未必解其意的地步,大体上看得懵懵懂懂,但“不合生怨相赠”几个字她还是能看懂的,再往下一句“杜某情愿立此休书,任其改婚,永无争执”,更是如晴空斩下一道霹雳,惊得她双唇直抖,浑身血液似乎已凝固了。
这显然是一封休书,立书人姓杜,妻子姓朱,立书地址在会稽,落款日期是丁丑年八月十五日。
还有其它的可能吗?
朱衣将这封休书翻来覆去地看了好几遍,终于记起去翻找堆在梳妆台下的陈年宋历。
丁丑年,丁丑年……
找到了,绍兴二十七年!
绍兴二十七年八月十五日,正好是杜昭白迎娶谢虞的那一天!
这刺激不可谓不大,朱衣脑子里嗡嗡响成一片,两眼发黑,几乎看不清手指紧攥的宋历上的标注。
这代表着什么?
杜昭白在迎娶谢虞的当天,就已经私下休弃了朱衣夫人,而这桩事办得非常隐秘,除了他们三位当事人,其他人都被蒙在鼓里,所以才有了此后一年的不闻不问,直到巫女朱衣还魂,杜昭白前来无忧小筑探病侍疾。
但他压根没有提起过这份休书!
世人都道杜家主子重情重义,对犯了七出之罪中“五出”(不顺父母、淫、妒、有恶疾、多言)的病秧子发妻不离不弃,只因她有“三不去”中其二——所取无所归(朱衣夫人无父无母,无娘家可归)、与更三年丧(曾替夫家家祖服丧三年),怜悯她一个妇道人家生存艰难,特在府外置别院安置了这位恶名远扬的发妻。
可真的是这样吗?
正因为杜昭白的惺惺作态,如把薪撩油助火,一时间,妒朱衣夫人嫁了个好夫婿者、恶朱衣夫人厚颜无耻赖在藐姑射山上者,与日俱增,变本加厉。
反观他杜昭白,倒是名价日重。
得了贤德之名,笼络了人心,又孤立和惩罚到了朱衣夫人。
杜昭白明明知道朱衣不清楚过往的纠葛,却故意避而不谈,一口一个“夫人”,端着一副正人君子思妻心切的表象,不动声色地诱骗她一步步主动迈入他的领地,擒获她的躯体,斩断她的归乡之路。
却原来,她早已不是他名义上的妻子。
这算什么?
这算什么?!
朱衣凝固的血液一瞬间像受到了大漠烈日的炙烤,禁不住在血管之中沸腾叫嚣。
难怪他在一年前就将中馈交给了谢莲花,从不过问别院之事。
难怪他总是若即若离,忽冷忽热。
难怪他偶尔会露出一丝半缕的威胁之态,打一棍子,再给一颗甜枣。
难怪他时不时逗弄她,以她身子的本能反应作为羞辱她的利器。
既然朱衣夫人早已遭到休弃,那他对她……这样又那样的,这算什么?
算什么?!
被蒙骗的愤怒和被蛊惑的屈辱让朱衣双目喷火,指甲深深嵌在休书上,掐碎了一个角,洁白的罗纹纸屑如雪花般飘散而下,占据了她的整个视野。
待纸屑落地之时,她的视线浑浑噩噩地落在虚空中不知名处,身子仿若沉入了开天辟地前的一团混沌之中,脑子里一团浆糊,心腔一片死寂。
一时极冷,一时又被血脉中滚烫的血液所灼伤。
她所探寻的,居然是这般凛冽的真相。
朱衣在屋子里呆坐了整整半日,才从休书的打击中勉力抽离而出。
宋律规定,夫妻离知后,嫁妆由女方带走。
所以世子爷才让她用这份休书打草惊蛇、引蛇出洞,索要嫁妆三生镜。
思量妥当后,朱衣才打开房门,西斜的日头照在她眼睛上,刺得她不由自主地眯了眯眼,而后才强行放松下来,慢慢地迎接温暖的阳光。
庭院里,最近致力于缠着王不右学医术的青杏难得老实了起来,乖乖侍立在长廊下,正和碧桃有一搭没一搭地低声聊着天。
听到楠木朱门嘎吱作响,两位婢女立即停止了聊天,迎了上来。
“夫人!”
朱衣对两张面露担忧的脸蛋扬起了笑脸,以作安抚。“昨夜睡少了,有点乏,方才小睡了一会。你们俩在聊什么呢?”
碧桃立即想到了昨夜正房的动静持续了一整晚,脸颊微红。
夫人您可以不用说得这么直白的!
她懂!真的!
青杏年少无知,搔着头,傻乎乎地回答:“婢子的五年身契明日到期了,正和碧桃姐姐商量怎么续呢。”
青杏是良人,本姓张,生长在山阴县下的穷乡僻壤,十一二岁时遭逢旱灾,为了养活一家人,父母将她典卖到了杜府为侍婢,为期五年,如今正好是将满之期。
朱衣奇道:“你不想返乡吗?”
青杏摇了摇头,“家中幼弟到了定亲的年纪,婢子若是这时回了家,要么被父母胡乱许了人,要么在家中与小弟和弟媳成日相对,寄人篱下,亲情淡漠,反而难受。倒不如婢子再卖个五年身,陪伴夫人左右,也得些银钱替小弟充作聘礼。”
青杏初来杜府时,是在庖厨作粗婢使唤的,小小年纪做的是劈柴挑水的重活,被府里的“老人”明里暗里地欺负,没少哭过鼻子。
有次机缘巧合下受了朱衣夫人的恩惠,还被赐了名,青杏从此便对这位率性而为的主母上了心,有意无意地留意起主母的事情来。等到朱衣夫人遭到厌弃移居别院,其他婢女纷纷找机会投奔菡萏苑,她反而得了机会逆水行舟跟了过来,趁机在主母面前正式露了脸,成为了主母的左膀右臂。
卖女养儿娶媳的事,古往今来都很常见。
朱衣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