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由起
第1章由起
春秋时期。越国会稽,藐姑射山。
叠嶂山林间设下了一座祭坛,摆满了祭祀用的傩面、巫袍、牲口、蓍草、龟甲、巫刀和旌旗,祭坛四周还用白玉石头砌上了一圈血槽。
血槽当中,正躺着一名绯衣少女。
一柄巫刀刺破了她的胸膛。
滴滴答答的血水流在脚下的血槽里,顺着原本建筑好的形状四散开去,鲜红的血液灌溉出一道道古老而繁复的图纹,诡谲而奇异。
少女的脑袋撞在白玉石头砌成的血槽边沿,不敢置信地看着圆月下方高冠广袖貌若神祇的俊美郎君,眼睛逐渐被一片血雾染红。
血槽水位慢慢地上升,将白玉石染成了血玉石。
她是这场祭祀的人祭。
而主持祭礼的,是她满心依赖和暗慕的同门师兄。
“小师妹,这是师兄教你的最后一课,你要记住了。”
俊美郎君还在笑,笑得没心没肺,冷心寡情。
他缓缓将巫刀抽离她的体内,刀身带出一汩汩血泡,争先恐后地往外涌去。
天上挂着一轮圆月,清辉的月色凉如秋水,在作为祭品的少女看来,也蒙上了浓重的一层猩红色,仿佛是在预兆着不祥。
她大张着嘴,就像一只被剖开了肚腹扔在砧板上的鱼,只能无力地鼓动着腮帮子喘息,说不出任何话来。
“切勿将心交到任何人手上。”
她睁大了眼,整张脸都被血淹没了,模糊不清。
脸上的神情亦是恍惚怔忪的。
伴着唱和声,郎君换了巫袍和鬼面,一步步踏上祭坛。
在经过血槽里躺着的血人时,他的视线忽而飘了那么一瞬。
少女一动不动地仰躺在那儿,身上穿的大了好几圈的白袍已经被染成了一件绯衣。正应了她拜入巫族前原本的名字。
那双大睁着的眼睛里,已渐渐地看不到光了。
少女懵懂的心事,还未来得及细细探寻,便被残忍地扼杀在了满怀热血中。
“朱衣。”
待他最后低低一语出口时,她的眼里顿成一片空茫茫的死寂。
“真是个不祥的名字。”
***
南宋绍兴年间。
会稽,藐姑射山。
朱衣是被百会穴上传来的剧痛给痛醒的。
像是被人活生生地割破了头皮,灌入了丹砂,痛入骨髓。
由于昏睡太久,五感方才觉醒,猝不及防的痛楚,迫使她从嗓子眼里发出一声短促而嘶哑的痛呼。
“啊!”
这道由她拼尽全力发出的声音,在她听来响遏行云,而落在屋子里其他人耳中,无异于落针蚊蝇。
纵使再轻再微,幸而还是被人察觉了。
“夫人?”
在耳中持续不断的嗡鸣声中,朱衣听到了一个清脆而干净的嗓音,让她想起大师兄居所的长檐下悬挂的银铃。
每有风起,那只银铃也是这般,叮铃叮铃响作一团,俏皮活泼,听之心怡。
谁?
朱衣紧闭的眼皮突然跳了一跳,努力想要睁开,眼皮却像被针线缝合了似的,稍稍一挣,便是撕扯般的痛感。
“碧桃姐姐,夫人、夫人她说话了。”
那银铃般的嗓音且惊且喜,像蘸了蜜似的,香甜可口。
朱衣脑子里晕痛得厉害,没有注意她话语中的内容,只是竭力吞了口口水。
这声音,可真像饴糖啊!
许久不曾吃过了,甚是怀念呐。
取蜀椒二合,干姜四两,人参二两,上三味,以水四声,煮取二升,去渣滓,纳胶饴气升,微火煎取一升半,分温再取,遂成小建中汤。
朱衣自小中焦虚寒,面色无华,仰赖大师兄熬制这方小建中汤饴糖来补虚。
只可惜,自打那件事以后,大师兄再也没为她熬过小建中汤……
馋劲上头,朱衣不由心情低落,一面感慨世事无常,一面对着饴糖似的嗓音流口水。
一咽之下,她方才觉得喉咙似火灼烧,干哑燥郁,如同被黑烟熏了许多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