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夜晚
一束火光在战壕里亮起，紧接着被我吹灭，那是正准备抽烟的孙继光。
“啧，你说你……”孙继光很不满地瞥了我一眼。
我看着天空上的星星。繁星在我眼里都已经散乱，它们不再表示什么，除了无数个你永远无法到达的地方，就跟我们的希望一样。
我一边瞅着宇宙的产物，一边回答现实中的问题：“你也知道，远处的林子里正有成千上万双眼睛紧盯着这里，就算你不想活，也别害了我们死。”
果然，我话音刚落，子弹射入泥土的声音便从我耳边传来，那个位置正好是我们头顶。
“我去？打这么准？”孙继光惊讶地说。
“从上海到徐州你才知道他们打的准？”
“准过头了。”孙继光说。
我开始转移话题：“李宗仁说了，如果这场仗打赢了，我们就南下，去找孙立人将军，让我们以后跟着他混。”
“南下去哪？”
“武汉。”
孙继光一脸吃惊：“这么远？让我们带着这二百多人？”
我向他说出事实：“你觉得，等打完了我们还剩多少人？到时候统计人数肯定比任何时候都要简单。”
我探出头，用望远镜看着树林，孙继光想把我拉下来，我挣脱。我隐隐约约可以看见里面移动的影子，这是月亮的杰作。
我跟他分享我的亲眼所见：“喂，喂！我能看见他们的影子嗨！”
他不怀好意地问：“里面有日本娘们吗？”
我回击：“有你大爷。”
然后孙继光也爬了上来，抢夺着我的望远镜，最终我们俩共用一个望远镜，我右眼看左边筒，他左眼看右边筒。
一个小小的望远镜要容纳四张脸皮，更难受的是他的脸比我大，怼的我颧骨难受，我顶着他问：“你大爷的你不嫌挤啊！去找营长啊，他又不是没有！”
“人家在睡觉呢，等睡醒后继续和上峰吵架，争取我们永远也争取不到的增援。”
“呦喂，人家爹妈都在长沙等着和他团圆呢，他可不想这么早就死。”我断章取义地说。
“你爹妈死了？”
我挣脱开拍了他一下脑袋：“有你这么骂人的没？”
“我问你话呢！”他委屈地说。
我不耐烦地回答他：“不知道！要么死了，要么去德国了！——你爹妈才死了！”
从卢沟桥事变开始，我脑海里一直在想象我父母的踪迹，他们一直没有搬家，即使日占区近在咫尺也拒绝搬家，我父亲留过洋，那是欧洲战争之前的德国，勃勃生机，万物竞发，充斥着资本主义的气息。
我夺回望远镜，缩进了战壕，我站起身，前往第三防线，那是赵卫国和夯勇两名机枪手休息的地方。
（哒哒哒，哒哒哒）远处的92式重机枪正在盲射。子弹落在我们上面，穿过我们的头顶，日军的子弹就跟不要钱似的，他们可以肆意挥霍，甚至把这当做娱乐项目。
我穿过交通壕，看着还在警戒的士兵，他们站起来向我敬礼，我出于礼貌也向他们回礼，但更多的是连枪都倒在地上睡得跟死猪一样的人，如果我是日军，我能悄无声息地抹掉一个排的脖子。
我们来到第三防线，夯勇的马克沁重机枪格外显眼。为了防止日军的炮兵一股脑端掉这些宝贝，他们得赶在日军刚撤退后把这些玩意往后挪，然后等炮弹落完后继续往前挪。
我走近，重机枪战壕就是夯勇，而他旁边的赵卫国正抱着他的捷克式靠在夯勇的肩膀上睡觉，这样甚至会让我觉得他俩有些暧昧，而他们的副射手也才用了这种睡法——就在他们对面，他们把这一整条路堵的严严实实。
我一脚一脚把他们踢醒：“起来！换岗，该我睡了。”
他们迷迷瞪瞪地爬起来，现在是凌晨4点，也就是说，接下来的他们得一直保持精神到天亮，但他们总是睡得很早的，等一天的战斗结束，吃完饭后的第一件事就是睡觉。
他们缓慢地站起来，嘴里还一直嘟囔，但声音小的我都听不清楚，但这除了骂我的话还会有别的吗？
我又给了他俩一人一个巴掌，我身后的孙继光在嘿嘿地笑，而我这两个巴掌让他们清醒了至少三分之一。
他们清醒，然后就去折腾他们的副射手，夯勇一把把他的副射手拎了起来，邓六福在惊慌中睁开眼，然后他就毫无困意了，背上枪就去帮忙拆卸重机枪。
赵卫国显然没有这么大的力气，而是一个劲的摇晃赵凯，而赵凯睡得比我们想象中还要死，我甚至以为他已经死了，如果他的胸腹不再起伏的话。
然后赵卫国就换了个方式，他一把把赵凯踹倒，然后躲在他旁边唰唰地呼着巴掌，啪啪声就跟过年一样，等赵凯醒来，他的脸已经红的像猴子的屁股一样了。
他捂着脸问：“我的脸咋这么疼呢？”
赵卫国跟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可能是睡觉硌得吧。”
赵凯哦了一声，然后去整理自己的东西，两箱子弹，还有备用弹匣，他把这些用绳子固定住，随后一股脑地背在背上，而赵卫国拿着轻机枪就往第一防线走去。
邓六福这里也卸好了重机枪，而夯勇为了体现他关爱自己的副射手，竟然只让他提装水的水箱。
我们看着这场闹剧结束，等他们走远后，我们就缩进了防炮洞里，而孙继光再次掏出了火柴盒。
他看着手里的火柴盒，然后看了看我，我摆摆手，默许了他的做法，然后刺啦一声，火柴着了，他点燃嘴边的香烟，开始吞云吐雾。
我趁火柴还没熄灭，也掏出了自己的香烟，但我刚把烟凑近火焰，一阵风突然吹灭了它，我有些郁闷，而孙继光的火柴已经用完了。
“scheiße！”我骂着，但等我反应过来后，我才发现，我说的是德语。
不懂德语的孙继光一脸疑惑地看着我，我回答他：“没事，大不了不抽了。”而好心的孙继光则是把他的烟递给了我，这也让我心里好受了许多。
今夜又是不眠之夜，鬼知道我们明天是被炮弹炸醒还是被枪声吵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