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南云次郎
耽误了太长的时间,我们的进度已经很落后了,最终他们也妥协在我的说辞下,这一路上都很安静。
顺序是按军衔依次往下排的,先是冯志刚,然后是李德胜,之后是我,再下来是孙继光……
那些军衔低的士兵们暗自窃喜,他们头一次因为自己职位低而高兴,平常都在抱怨着什么官大一级压死人,而现在今非昔比了。
我们穿过平原,跨过河流,翻越山丘,绕过乡镇,我不知道我们走了多久,但我知道南云次郎的中文越来越好了,他甚至学会了简单的造句,只是还有很严重的口音。
那家伙学习起来很勤快,我们渐渐适应了他的存在,有时候我们去打猎,老炮甚至会主动叫上他,他的热情让我都差点忘了他曾用枪指过他。
枯树渐渐长出叶子,太阳越来越耀眼,气温越来越高,鸟儿在歌唱,鱼儿在嬉戏,驴儿在哼唧,我们在逃命。
车上的食物早已吃完,药品仅剩八分之一。我用结实的木棍给南云次郎做了个拐杖,好让他下地活动,我也在他的教学下学会了几句日语:阿里嘎多,私密马赛,还有八嘎呀路自己死啦死啦。
在我印象中最开心的事就是每天晚上,我们围在篝火旁,帮助南云次郎复习中文,让人招笑的是,他总是分不清“我”和“俺”,这一切都赖赵卫国。
赵卫国坐在篝火旁跟他说:“‘俺’和‘我’其实是一个意思,我经常自称为‘俺’是因为那是俺家乡话,有口音,你没有口音,就老老实实说‘我‘。”
南云次郎操着浓烈的日本口音说:“‘我‘就是‘俺’,‘俺‘就是‘我’?”
“哎对对对,”赵卫国开心的说,然后就跟我们吹嘘:“看到没,还是我教的好,都学着点。”
然后他就被他的“好学生”打了脸,南云次郎自以为弄懂了,实际上一点都不懂:“俺叫我,我叫南云次郎,俺叫南云次郎,南云次郎叫俺,南云次郎叫我……”
“哈哈哈哈!”我们几个都被逗乐了,我看着赵卫国着急忙慌地纠正他的语法错误,他甚至把自己都搞混了:“不是,‘俺’是‘我’的意思,‘我’就是‘俺’的意思,但不是南云次郎,那是你的名字,你的名字不是‘俺’也不是‘我’……哎呀我去!猪脑子!比我还笨!”
我们笑的更开心了,南云次郎也笑的很开心,因为他根本不知道我们在笑啥,这就是所谓的无知者无畏吧。
复习过后,南云次郎就开始为我们唱他家乡的日本歌,调调很阴森,但我们都爱听,即使不知道内容是啥。
南云次郎还经常为我们分享他家乡的事,他说他住在北海道岛,是樱花开的最晚的岛,但也是下雪最好看的岛,他小时候经常坐在院子里看樱花飘落,到了冬天就看雪花飘落,他小时候一直坚信,雪花就是白色的樱花。
后来,受日本军国主义思想的洗脑下,他从了军,但他说他一直想出海打鱼,于是想当海军,但因为测试没通过,只好当了陆军。
在跟随部队从日本到韩国,再从韩国经过中国东北,一路南下到山东,参加了徐州会战,然后被我们捡到,最后与我们同行。
我问他:“我听说,日本有一座山很出名,叫富士山,你去过那吗?”
“什么?”他用中文回答。
我只好用简洁的语言问:“日本,霓虹,山,高山,去过吗?”我用手比出高山的样子。
“山?哦!山!很高很高!很大!”他突然激动地说:“富士山!”(日语)
“对对对!富士山!”
他也重复:“富士山!”
“去过吗?”我问。
“没去,想去,想和爸爸妈妈一起去。”
我开玩笑的说:“他还是那么顾家。”
老炮在一旁说:“会去的,会去的……”
几乎每晚都是这样,复习中文,讨论着富士山。南云次郎之所以这么顾家,是因为家中的母亲身体羸弱,家父又只是小渔民,再加上他们军官给他洗脑的时候他大部分都在开小差,基本上没听他们军官的胡言乱语,如果是一个被彻底洗脑的日本兵,我估计他宁愿自裁也不愿意与我们同行。
夜晚的星空十分明亮,它们再也不是那些我遥不可及的东西了,星星在我眼里有了另一个含义——希望,我看着星星,看着希望,我尽量将战争抛之脑后,我无法把战争抛之脑后……
我们跋山涉水,翻山越岭,路途比我们想象的还要远,原本直线的路却因为某些自然因素而不得不绕道而行,我们经过河南,来到安徽,然后在安徽省内来回穿梭,然后又来到河南,这期间我们走了大概有一个月。
被我们这么一顿折腾的驴早就苦不堪言了,它们日渐消瘦,再这样下去就只能杀了吃肉啦,当然这也在我们的计划之内,南云次郎的中文进展很慢,但我在想一些更重要的事。
我们经过一条羊肠小道,这里虽然有人走过的痕迹,但肉眼可见的少,周围到处都是树丛,这条路的宽度刚好能行驶一辆板车。
李德胜凑到我耳边说:“这……这……这不……不……不太对劲……”
“你是紧张的结巴吗?按道理来说你现在说话不应该结巴。”
“真……真……真……真不太对劲。”
我也觉得不对劲,这条羊肠小道太长了,而且四周十分适合打埋伏……
我们只好快马加鞭,也不能顾及驴子们的想法了,我们用最快的速度穿越了这片区域,然后一路往南走,一个月后,也就是6月1日,我们成功到达湖北武汉。
望着眼前的高楼,我仿佛回到了上海,这里人丁兴旺车水马龙,但还有别一般的风景:搬迁的工厂。
武汉的繁荣就连南云次郎都不禁感叹:“哦!好厉害!好棒啊!”当然,他说的是日语。
我转头连忙提醒他别说日语,他捂住嘴,像是说错了话的小朋友,然后点了点头。
我们这一队人跟这座城市格格不入,一群穿得跟乞丐一样的人赶着两头瘦的皮包骨的驴子,车上还坐着断了一条腿的人,以及被我们用油布包裹的严严实实的枪械等等。
我们像是身处另外的世界,我们来自另外的世界,来自他们没见过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