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滕县

1938年，3月，滕县。

我们暂时并没有被收编，或者说我们不想被收编，一群来自锦绣的鱼米之乡和一群来自天府之国的人聊不到哪去，更何况我们还有独属于中央军的那份尊严。

我们跟随王铭章的122师去防守滕县，据说王铭章是川军里很能打的，因此，孙震将军将此等重任交给了王铭章。

每一次防守都意味着这片地方将被我们挖个底儿朝天，川军们用着刺刀、砍刀、甚至是头盔来挖掘他们的战壕，而挖掘的战壕也是漏洞百出，没有手雷坑就算了，甚至没有防炮洞。

我走向之前与我交谈甚欢的那名川军，他正在我们头盔挖土。

“你这不对，战壕不能这么挖。”

他一边挖一边说：“咋不对啊？额们在山西就是这么挖的。”

我觉得与他讲道理不如直接问他所经历过的，于是我来口：“你怕日军的炮弹吗？”

他脱口而出，很显然是被吓住了：“炮弹！哪里有炮弹！”

“怕炮弹，就要挖出一个防炮洞，”我一边说一边用手在土墙上给他描绘出大致面积，“在这里，挖出一个洞来，确保你整个身子能蜷缩进去。”

他看了看，又抬头想了想，然后二话不说开始挖掘土墙上的泥土，还不忘跟他旁边的士兵说了说。

我们这一个连的人几乎没有动土，因为我们要教别人动土，防炮洞，手雷坑，弹药洞都得挖，这种在战场上对我们而言的基本常识我们得再教一遍，就像三年前教官教我们时一样。

我坐在土墙上，用袖子擦拭着我的步枪，我拉开枪膛，把里面的火药灰吹了又吹，用手指捅干净后，最后掏出我那所剩无几的子弹装了进去。

此时，我听见夯勇正在爆粗口：“额贼你妈啊这……”

我呵斥他：“哎哎哎！就算他们再笨也不能骂人家啊，慢慢教不就行了。”

他听我这么说，连忙解释：“不是，是他们的枪。”

我继续教育他：“那你骂别人的枪也不对啊。”

他不再跟我解释，而是朝我招手示意我过去。

我用枪撑起了自己的身子，摇摇晃晃地走了过去。

我看着夯勇旁边的枪，难怪他会爆粗口。

这把马克沁，从里到外已经生锈并且锈死了，甚至连夯勇都要铆足了劲才能拉动枪栓，更不用说开枪了。

“你这搁哪整得破烂？你卖给土匪土匪都懒得看。”

“这是他们自己的枪。”

“啥？”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杂牌军那也不能随意应付啊！这把枪的主射手呢？”

夯勇回答我：“在旁边挖土呢。”

我看着他后面正在用兵工铲挖土的人，他身形比夯勇瘦上不少，我不敢相信他是一名重机枪手。

我蹲下身子看着那名士兵，他也转过头看了看我，并且朝我傻笑了一下后继续挖着他的防炮洞，他想把自己整个身子都塞进去。

我问他：“你是这把重机枪的机枪手吗？”

他愣了一会，回答：“……昂。”

我把他扶起来，拉到机枪旁边，让他演示一下自己怎么用这挺机枪：“你给我示范一下你是怎么装弹和射击的。”

只见他一只脚放在土墙上，两只手拉住枪栓，然后“嗬啊”的一声，几乎是要把自己胳膊拉断，这才把枪栓拉动。

我有些吃惊，他刚才的“表演”简直无法直视，很难想象这挺机枪从出厂到现在到底经历了什么，我有些好奇地问：“这挺机枪换了多少机枪手了？”

他站在吗傻笑地说：“不晓得，额听额们班长说有机枪，额就去试了试，然后他们就让额用这个。”

我好心劝他：“听我的，把这把枪扔了吧，实在不行炸了也可以，这玩意容易炸膛。”

但他却摇了摇头：“不行，这枪是额们从山西带到这里的，不舍得扔。”

我实在看不下去，机枪炸膛死人的事情我已经经历过了，我不忍心让他经历马驴儿经历的痛苦，我跟他说：“你在这等会我。”

夯勇拉住我问：“你干啥去？”

我回答他：“我去找司令。”

他小声呵斥我：“你疯了！现在是驻防的时候！你这会找司令小心被误认为偷懒！”

我甩开他，转身看了看那挺锈死了的马克沁，我想出了一个主意。

我指了指那挺机枪说：“这样，你扛着这挺机枪，枪架子就放着，你跟我带着这挺枪一起去找司令。”

他犹豫了一会，最终同意了我的要求。

他把机枪从枪架上卸下来，然后扛在肩膀上，而我在前面带着他去找司令。

来到指挥部，李宗仁将军正在规划防御区域和反攻的可能性。

我进入帐篷，向他敬了个礼：“长官好！”

他似乎被我们突如其来的打扰吓到了，但他仍旧关心我们来这的目的。

“你们来这里干什么？”李宗仁问我。

我让夯勇进来，只见一名扛着生锈的机枪的人走进了帐篷，等夯勇把枪放在地上给他示范了拉动枪栓后，李宗仁才明白我们来此处的目的。

“我明白了，你们去武器库拿上一挺吧，如果那里还有的话。”李宗仁说。

“多谢长官！”我向他致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