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夺铃第一
慈云寺迎来了一年里最热闹的时候,像石溪镇这样的富足小镇,一年里最重要的日子便是在正月初十善男信女赴寺祈求新的一年延续往日的风调雨顺、富足安康。
此时一个妇人正跪坐在佛前的蒲团上双手合十虔诚祷告,排在后面的善男信女执着香排着队,已一刻有余,却仍不见那妇人起身,人群之中不免起了些怨言。
“这人怎么回事?佛祖是她一人的佛祖吗?”
“竟是不起来了……有些什么祷告要这样许久……”
“呸,哪有什么祷告呀,听我们说她,她也不起,看来是个不要脸的!”
“哎,在佛祖面前别这样说,我去问问她便是。”
这位最后说话的乃是镇上一位有名望的医者,大家一听他发话,便纷纷闭口不言,只待着他去唤一唤那妇人。这名医者走上前,拍了拍妇人的肩膀,道“请问这位夫人,还要祷告多久?”不料这妇人竟纹丝不动,既不答话,更未回头瞧上一眼。
医者没想到竟真有人这样老赖,更觉得失了颜面,心下也有些急切,便手上用了些力气一推,只听扑通一声,这妇人竟直挺挺地倒在了地上!
大家皆是吓了一跳,纷纷跳脚退让,这医者职业所然,虽是慌张也强自镇定上前查看。这妇人面色惨白,眼圈青紫,他扒开眼皮一眼,瞳孔早已散了,又探了探鼻息,更无一丝活的迹象。他收回手,叹息道:“应是急症,竟已去了。”大家纷纷“啊”了一声,又是惊讶又是忌讳,竟一时不知该说什么,过了一会,才纷纷道,先将她抬出去再寻家人,总不能污了宝殿。
众人深以为然,有一个青年便主动上前要去搬那魂归的妇人。正伸手间,妇人猛地睁开眼,面目忽然泛起色泽,双颊浅粉,眸子也水雾蒙蒙,端的是满面桃花,勾人心魄。
青年心下一惊,手上一滞,却不料这妇人竟攀着他的胳膊立了起来,四肢以扭曲的角度缠在青年身上,将他腰背都压弯了,宛如一棵寄生藤蔓,那场面说不出的诡异!
这青年害怕极了,又跳又扯,妄图将妇人摔下去,众人一看也缓过神正要上前帮忙,忽然这青年整个身子宛如泄气的皮球瘫软到地上,双颊深陷,眼珠突出,四肢瘦骨如柴,好似几个月未吃过饱饭的骷髅架子一般,竟就这样断气了!
而他身上的妇人仍死死攀着他的骨架子,发出尖尖的笑声,像是指甲抠在金属上一般让人听了浑身不舒服,而她的面目竟更似春日桃花,又娇艳了几分!
在场的众人吓破了胆,纷纷惊叫着四散逃出殿外。一时间寺院内外知情的不知情的,皆从众往外飞奔,口耳相传寺内有个不得了的妖物随时取人性命。
寺外烧饼摊边正站了个眉目清秀的白净和尚,着一身灰色旧衫,刚付过钱正等着新出炉的糖烧饼,他忽然听到一阵喧闹,紧接着寺内熙熙攘攘冲出好些惊慌失措的人,正在疑惑间,再一回头,卖烧饼的不知何时也拖着车跑了……
他将佛杵换了只手,从怀中掏出化缘的小钵看了看,对着空空如也的钵碗叹了口气,转身逆着人流往寺里走去。
再入殿时,殿中已空,只余地上一具面貌恐怖的男尸。四周寂静得让人不安,这和尚却不觉,对这景象似是毫不吃惊,倒像是家常便饭似的,只俯身查看片刻,又振了振衣裳上的灰尘,对着殿内金碧辉煌的菩萨拜了三拜,然后闭起双目、双手合十诵起了超度经:
极乐国土,七重栏J,七重罗网,七重行树,皆是四宝周匝围绕,是故彼国名为极乐……
殿中寂寂地只响彻着他一人清朗的声音,忽然梁上发出噼啪细响,一个人影竟似猫一般从高处袭来,直扑和尚面门。
和尚猛然睁开双瞳,身手敏捷地往后退了两步,飞身抛出佛杵,那媚笑着的妇人见状也不躲避,直直被佛杵打了脸,鼻梁凹陷下去流血不止,唇上还挂着殷红的血液只是对着和尚痴痴地笑,又倾身朝和尚奔过去,和尚倒也不慌,只低低呼了一声“收”将佛杵握在手中,立时腾身运起灵力在妇人身边画了一个d字。
那妇人被困在d字中心动弹不得,似乎感觉到疼痛,嘶吼一声挥舞起四肢用力挣扎起来。和尚见困不住妖物多时,立刻以杵点住那妇人的眉心,运气大喝一声:“破!”
这妇人登时便定住不动了,不出片刻,竟直挺挺倒在地上,眉间飞出一道黑气。
和尚正要念经,倏地听到一声清凌凌的脆响,从殿外飞入一个系着暗红色穗子发着光的铜铃铛,铃铛上雕着一只貔貅,一看便知是道门大家的法器。这法器飞到半空,将这黑气尽数吸了去,晃了几晃,又飞出去稳稳落入一个少年的手中。
和尚微微皱了皱眉,冷冷地看着正踏进殿内一身紫檀色劲装的少年。这少年大约十六七岁的年纪,丰神俊朗、衣着光鲜,一头乌发松垮垮地用一根暗红发带系着,耳边还垂着两缕碎发,一双狐眼晶亮,左眼下还生了一颗泪痣,举手投足间自是一番风流态度。
“哟,不好意思了和尚!”这少年笑嘻嘻地进来,手上不紧不慢地抛着铃铛,“我在外面看不着你……”
和尚未待他说完,便俯身拜了拜算是行过礼,冷声道:“这食色鬼是贫僧先找到的。”
“我在外面看不着你……”少年自顾自说下去,“以为这是无主的妖物,便收了,现下让我再放出来,实在不像话。我道门只捉妖,不放妖,这位……和尚哥哥,别让我为难。”
这一句“和尚哥哥”甚是轻浮,配上少年那嬉皮笑脸的纨绔模样更是不像话,和尚的眉蹙得更紧了:“贫僧法号无念。此乃慈云寺,佛门地界,佛道素来不两立,道门若偏要插手,就别怪贫僧无礼了!”
少年拱手,弯起眉眼道:“汉中奚氏,名无友,字不问。奚家你是知道的,我头一回自己出来夜猎若不带点儿什么回去,父亲得一顿好打,你们佛修不是最讲上天有好生之德吗?好哥哥,让给我如何?”
对于奚家,无念自是知道。其实自打他看到那貔貅锁魂铃和那身紫檀色劲装时他就知道。
道门三大家,除去吴门薛氏、即墨沈氏,便是汉中奚氏。奚氏主紫檀色,以貔貅为神兽,最讲“平和中正、坐忘自远”。早就听闻奚氏家主朝酲君是个慈父,其长子奚杨舟倒是个人物,十四岁便领着同门杀死了凶兽相柳,可谓是少年成名,人品高洁。
可这成功并不能复制,次子奚不问便是个泼皮,多少管教也不听的。但话虽如此,这奚不问也是有些造化,听说出生时便是霞光满室,自小根骨不凡,御剑降魔皆是一学就会,也正因如此,更加桀骜不驯、随性而为。
想到此处,无念和尚不由得“哼”了一声,这不凡倒是未见,泼皮确是一绝,想来什么霞光什么奇才,不过是些噱头罢了。他脚下一踏,飞身夺铃,咬牙道:“朝酲君打你不过是做做样子,贫僧就未必了!”
作者有话说:
收藏一下?回头让奚不问给你买糖烧饼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