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完结）
第41章（完结）
之后的一个半月多时间，除了能在剧场里见到冯羽，我们甚至没有坐下来再一起吃过饭。到演出结束的庆功宴，我和他一左一右坐在赵军边上，举起酒杯的那一刻，我们都极有默契地避开了对方的眼。
赵军显然是场上最开心的人，他喋喋不休关于这次票房所创下的记录，又踌躇滿志地拍着胸脯保证，明年奖项里一定少不了春景飞白的一座。大家都是剧组的人，都顺着他的话往下说，他高兴地又灌了好几杯。等他酒杯再满上的时候，整个人看起来明显已经喝高了。
他大着舌头说：“当初冯羽问了多少人，没一个有种的，一听到他和蒋青的事情，都不敢接这个本子了。只有我赵军，我他妈就冲这个本子质量，我就不信没有老子调教不好的人！”
“你看！”他一手揽过冯羽脖子，一手揽过我的，直接把我俩扣在手臂底下，得意洋洋地说，“这俩现在演得多好啊，谁能想象他俩之前跟仇人一样，屁都演不出来！”
他松开手，“我赵军呐，就注定要导出这样惊天动地的戏！”
说完这豪情壮志，他又连喝好几杯，想要捧场的人甚至话都还没说出口，就见他脑袋一晃，直接砸到了桌上。冯羽酒量好，相似的事情显然已经见过多次，这次也动作娴熟地把他手脚摆成一个舒服的姿势，不然第二天醒来肯定跟落枕一样，得痛上一个星期。
而原本热闹的饭桌，也随着赵军的醉酒，一下子变得有些安静。于是正和孙乐乐咬耳朵的齐玉雅，一个没控制住，少女声音便骤然凸显了出来。
“哈，他俩不是同学吗，为什么会关系不好像仇人啊？”话音落下，她才惊觉自己声音已经大到足以吸引在场所有人的目光。
说是庆功宴，其实来的人也只刚刚坐满了一个圆桌。演员里除了我和冯羽，就是两个孩子、周洇倩和李子嘉。剩下几个监制和技术组的成员，都是冯羽的朋友，我们分手之前也有过接触。是以齐玉雅这话出来之后，基本上所有人都停下了动作，带着各式各样诡异的表情，不约而同地把目光投到了我和冯羽这边。
齐玉雅瞪着圆圆的眼睛，脸红成一片，急切地朝我和冯羽摆着手，“我……我不是那个……”
“因为冯羽是我前任。”我没让齐玉雅把话说完。
在几声并不明显的倒吸气声音中，我避开冯羽的目光，只专注地看向齐玉雅。
“我们五年前分手的时候发生了很多事，彼此不痛快，都有老死不相往来的准备。”
小姑娘显然从来没遇过这样的场景，她脸上的红迅速褪去，微张着嘴，惶恐地在我和冯羽之间看过来看过去，最后却一句话都说不上来。场上其他人也和她一样，都是眼观鼻、鼻观心，没有人愿意在这个时候来做出头鸟。
当然，冯羽除外。
他淡淡地叫了一声我的名字，带了点阻止的意味，却也不怎么强烈。
我知道，这是庆功宴，不是我和冯羽的情感法庭。我不该在这种大家都开心的时刻，拖着所有人和我一起沉沦进这些本来已经该翻篇了的旧账中。我应该牢记社交准则，不能在重大场合宣泄情绪，以免把庆典变成个人舞台。
可我实在控制不住。
酒精摧毁肝脏，让人代谢失衡。我体内那些被它刺激而催生出的情绪，冲破了我的防守，占据了我的大脑。一瞬间，理智全失。
冯羽阻止得对，我再这么说下去，庆功宴就被我彻底毁了。
闷了杯里的酒，我勉强挤出笑容，“不好意思，我喝多了……你们继续，我先出去缓缓。”
我几乎是头也不回地从包厢里逃了出来，开门的时候我好像听到了一个女人的声音，可能周洇倩或者齐玉雅有说什么，但我也已经无暇再去验证了。愤怒、悲伤、羞愧……难以明辨的情绪混合在一起，冲击我的脑海，催着我快点离开。
然而我刚刚走出不到一百米，后面就传来了紧促的脚步声。
“蒋青，”冯羽一把拉住我，语气关切，“你状态不好，我送你回去。”
是了，这么多年来，关心我、照顾我，似乎已经成了冯羽的习惯。即便我们已经分手，它犹如一串已经深植于系统的代码，一旦触发，不论外界环境如何，都要按部就班地执行。
可谁又清楚，这不是系统粉饰太平的假象呢。
“冯羽，你恨我吗？”
他捏紧我的手，“你喝多了，蒋青。”
“五年前你喝醉那一次，警察打我电话，我没接，你是不是恨透我了。”
他松开了我的手，眉目间全是忧虑。
“其实我不是故意不接你电话的，”在他开口之前，我抢着说，“那天晚上我们吵架，你把我送你的戒指丢到小区草坪里就走了。我让陈欣怡来陪我找了一晚上戒指，那天晚上特别冷，我找着找着就发高烧昏过去了。陈欣怡忙着给我送医院，根本没听到电话铃声。”
听到这里，冯羽表情并没有显出太多惊讶，他试图开口阻止我继续说下去，但我抢着说，“你知道我为什么一直不准陈欣怡告诉你真相吗。”
“因为我想要看起来体面一点。凭什么你能潇洒地离开，而我的世界没了你之后，就像根本运转不了一样。我也想当那个随时随地都可以毫不在意抽身的人，我也想让自己看起来不这么可怜。我想在你面前有一点点，哪怕一点点尊严。”
“可有用吗，冯羽。”
“你要离开，要改变，我阻拦不了你，我甚至阻止不了我自己继续爱你。”
“我没办法不看你的新闻，不听你的动向。你名声大噪，我就觉得当年试图阻止你的行为很可笑，你被人骂了，我就痛恨自己怎么没把你劝住，现在才让你承受这些莫名的暴力。不管你过得好还是不好，只要想到你，我的生活就痛苦到不能继续。”
“你拿春景飞白来找我的时候就很清楚，即便没有师父，我也会毫不犹豫地答应你，对不对。”
“我拒绝不了你，不管是五年、十年、二十年，不管什么类型的本子，你只要来找我，我都还会和现在一样，把我所有日常生活抛在脑后，不管不顾地想要站在你身边。”
“但我真的很害怕，冯羽。”
“你说这次来找我，是因为师父的要求，所以师父走了之后，你飞快地从我家搬出去了。可事情不应该是这样的，你怎么能在把我的生活重新搅得天翻地覆的时候，让我觉得有了新悸动的时候，又装作什么没有发生地离开呢。”
“那是不是之后的巡演，其他的剧目，都会和这次一样。你让我一遍一遍跳进希望的陷阱，又一次一次被埋在里面出不来。”
冯羽往我的方向走了一步，他说：“蒋青，不是像你想的这样，我只是……”
“我不想要理由，听解释。”刚才说出的那一段话耗尽了我所有的氧气，再开口的时候，我的整个世界都在嗡嗡作响，天旋地转。甚至在那一刻，我的眼睛都没办法聚焦在他脸上。他的表情像是被蒙了一层灰纱，我反复努力眨眼，却依旧只能看到一团朦胧的雾。
我下意识扣住他的手，失去了力气一样，半靠在他身上。
他跳动的脉搏一点点从皮肤底下砸进我的呼吸，我努力擡起头想对上他的眼睛，可结果却只碰到他已经冒出了胡茬的下颌。
“我也没有停止过爱你。”他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声带振动引起阵阵波纹。
“这五年来，大家看我有了名气，都猜我活得很好。可只有我自己清楚，打从离开你的第一天，我就每天活在自责和痛苦里。我不知道自己当时为什么会这么轻易地就同意分手，我也搞不明白我的那些自负和追求到底从哪儿来。”
“我不敢打听你的近况，我怕你找了新的男朋友，我会忍不住想杀了他。”
“我偷偷去剧场看你的演出，你演得那么好，那么投入，你注定是为话剧舞台而生的。反倒是我，每天录综艺、上节目……赚到的那些钱，得到的那些名声，它们并不能让我快乐，它们只会提醒我，我和你离得越来越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