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二十七章天竺洗心
“上山吧！”有窥破虚妄的修罗之眼傍身，金色树蕴含着万千气象全被醉红尘看透，但他分明不愿漏底，便是催促着佛子领路。
任凭方轮回再如何高看醉红尘，也料想不到后者在佛道一途的可塑性远在自己之上，是以也就云里雾里地朝着天竺山顶腾飞而去。
云海苍茫茫的，幂住天竺佛山，也隔开世俗，呈现叠叠无暇的景色，梵语佛号隐隐约约在耳边呢喃，简直有忘我之感。
不知飞了个千丈万仞，方轮回才悬停在朵云彩之上，醉红尘跟着落脚，环视四周仍是白茫茫一大片，正想开口询问，却被前者打断。
“世尊，贵客带到。”
只见他躬身朝着西方天际，面色莫不郑重，体态如先前那位罗汉所施，双臂交叉胸前，只是更为正式，神气俨然臣民在拜见权力顶峰的帝王。
醉红尘凝神望去，依旧不见半个人影。恰逢他纳闷之际，周遭风起云涌，以大海滔滔之势卷来道道金光，佛道至尊的无边法力即将展示其冰山一角的厉害所在。
“进——”
先是听得一个绵长悠久的嗓音自西边深处传来，接着佛光万丈耀得人睁不开眼，化腐朽为神奇般将云层消融，露出一棵半人高的菩提树。
“嘛罗波多也……”
“嘛罗波多也……”
伴着漫天悠远不绝的佛号和钟鸣声，那棵无奇矮小的菩提树飞快地生长着，绿叶枝干渐渐繁茂粗壮。
醉红尘在一旁看呆了，双目无神地愣在原处，像是被此等手笔给惊住，又似体悟其中不可名状的道韵。
突然，脚下一空，云层毫无征兆地裂解开，他出自本能地调用体内能量，却发现本该奔腾的经脉如死般地沉寂，也不见佛子方轮回的踪影。
难道是佛祖在考验我？
慌张之余，身体不受控制而坠落不止的醉红尘灵光一闪，渐渐心境平稳不少，索性闭上两眼，静静地感受着朵朵白云和呼呼风声包裹自己所带来的美妙触感。
少顷，醉红尘察觉到身体的掌控权回归，举目四眺，皆是汪洋大海，原来他落到了一个未知的孤岛之上。
岛屿一片荒凉光景，十多亩的地域单单长了棵光秃秃的枯木，树枝上停歇了只黄喙黑毛的苦鸦，雕像状地立着，双目没有半点生气，加之呜呜风声呼啸，浑然有点儿森然凉意袭来。
随着乌鸦凄凉叫着飞离树梢，一滴雨水落到头顶，醉红尘后知后觉地仰面看去，接着便看到尤为悚然的一幕。饶是他见惯了不少脏东西，但跟眼前这团四不像的邪物比起来，还是逊色良多。
正如他所见，淅沥的血雨之中，一团红影迢迢地飞舞而来，夹杂着阴恻恻的冷笑、抽噎和尖叫，七种表情各异的面孔缓缓清晰起来，喜怒哀乐思惊恐七情以陌生的容貌密密麻麻地遍布怪物身上，粗略一数，不下千数。
原来碧汪澄清的海洋也被血雨染红，腥臭味冲天，残肢断臂旋即漂浮在水面，电闪雷鸣交加着悲凉的曲调，天地狰狞的鬼魅游荡着，将无尽的怨气融入千面怪物，壮大它的身躯。
“堕落吧！”
听闻，战意盛极的醉红尘不屑一笑，“管你是哪门子的妖魔鬼怪，妄想迷弄我的道心，做梦去吧！”
可话音刚落，他清明的眸子立马燃起熊熊怒火，压制许久的戾气趁机出来作妖，所见所想又成了那令他过往沉沦的一幕——无情吞噬茜儿的天星血脉，冷漠地拂衣离去，心上人在他怀中化为乌有……
只见整个世界的景象随之投影起他的心魔，如万花筒般无穷无尽，他一步步走入地狱似的血海，与千面怪物融为一体，再次沉沦苦海。
佛家金殿里，烛香不似世俗那般浓郁闷头，是雨后初晴的清新，也没有寻常大势力空旷而无比奢华，是处处布置得简洁得体，加之神圣佛光闪耀辉煌，透出无量的高贵华雍。
这时，醉红尘满脸惊恐、浑身颤抖地坐在中央的蒲团上，看起来正承受着莫大的苦痛。两侧规矩分队站着佛家僧人，修为皆在破茧境。
正面靠前的两列，由近及远分别是道王圆满的十八罗汉、不灭圆满的四大等觉菩萨和主座面容模棱的佛主释迦摩尼。
跟参与丏缘的贤位菩萨和得道高僧穿袈裟持金杖大异，殿中无关身份高低，一律杏黄着装、斜露左肩的布衣，只是姿态神气和所持佛宝各有不同，对应着凡人祭拜金身的样子。
按佛家说法，这是对金殿施圣衣礼，其实主要是对主位佛主无上的崇敬之意。
“此前世子费了十天十时才走出来，这位施主不是我佛中人，又戾气深重，必然要多花不少时日呢！”
“地藏菩萨，言之太早了吧！别忘了他得我佛真言，法轮界的洗心劫以此破之轻而易举，这是世子初次洗心所不及的。”
既魁梧雄壮的地藏菩萨出言过后，富有书卷气的文殊菩萨就着一贯作风，无不客气地反驳着“死对头”。文武古来相争，天界莫不如此。
“文殊菩萨，他杀性太重，就算深得我佛真义，也难以轻易摆脱罪恶的枷锁，难不成杀人魔头也能成佛？”
“我佛常言‘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地藏你太过武断，毕竟沉沦苦海的世人皆有慈悲心。”
托插柳净瓶、裹白纱螺髻的观音菩萨平静地说，声音空灵得出奇。
地藏菩萨还不服气，刚想继续反驳，却被另一位等觉菩萨折服。
“我等所以成不了真佛，是尚存我，而他虽不是我佛中人，却为他人而活，实在自愧不如呀！”
此话掷地有声，殿中一片寂静，连转动的念珠声都停滞，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看向主位上那道巍巍然身影，他们最在意的无外乎是这位至尊的心意。
世尊脸上始终挂着微笑，闭眼凝气，不知是喜是悲，只给人一种看不真切的缥缈感。这便是至尊真正的大气度，怪不得追随者何止亿万万。
约莫过了大半天，醉红尘才浑身冷汗地惊醒，他恍然环顾一周，最终盯住主位那道若无若有的佛影上。
“世尊无上神通之威和慈悲为怀之胸襟，晚辈今日总算真切领略，可惜牵绊太多，终无缘遁入空门。”
细微看过方轮回和常笑罗汉的佛礼，醉红尘依葫芦画瓢，倒也有模有样，颇得众佛人赏识。
“无妨，佛在心中——”
佛主赞许地点点头，一开口就是金玉良言，惹得在殿的弟子门徒当场进入冥想状态，连四位等觉菩萨也不例外。醉红尘则有种说不上来的奇异感，像是触碰到一张韧性甚好的薄纸，若能戳破，想必又是另一番风景了吧！
“去吧——”
面容看不真切的佛主化身抬手轻轻一推，醉红尘人便已到了金色树下，打着瞌睡的方轮回惊醒，急切地询问着，他静候多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