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危机考验人性
第107章危机考验人性给侯沧海打电话的居然是市长黄德勇。
黄德勇讲了事情经过,又询问侯沧海当前位置。当得知侯沧海正在锁厂工地时,黄德勇声调高了几分,道:“锁厂工地从现在起要紧急隔离十五天,隔离以后,将有专门通供提供食物和药品,你作为江南地产的开发商要配合政府,组织好隔离区的工作。”
侯沧海接电话时,一直在与打电话的张小兰对视。他声音平稳地问道:“黄市长,在工地有多大的危险性?”
黄德勇直言道:“谁都没有遇到过非典,所以只能采取最严措施。十五天时间,你就当成一次休假,希望你能配合政府工作。这件事情顺利结束以后,你就是高州的有功之臣,高州人民和政府将有更重要的工作交给你做。现在,我们将放置一套隔离方案在大门口,你赶紧去取,然后与蒲小兵一道给工人们讲明白。我们现在就将实施隔离措施。”
当杨亮、王桂第和陈华得知要被隔离时,大惊失色。他们急急忙忙从江州过来,如飞蛾扑火一般,朝着隔离区扑进来,简直是自投罗网。
陈华站在门口瞧见了警车和救护车,郁闷到极点。她在单位请了半天假,如今陷在高州,如何给单位解释是极为麻烦的事情。
侯沧海想的是另外一件事情:若是锁厂那位工人真被传染了非典,又和大家生活在一起,很有可能不少工人都会受到感染,自己和工人们困在一起,说不定难逃此劫。
他有需要养病的妈妈,还有养育双胞胎的妹妹,是家中货真价实的顶梁柱。如果逃不脱此劫,家庭将受到致命一击。想到此处,恐慌情绪迅速蔓延至全身,让侯沧海在这一瞬间产生了逃出锁厂工地的念头。凭着他对工地的熟悉程度,从薄弱环节逃出去应该能办到。但是,逃出去以后,他在高州所有工作将全部清零,还将背负懦夫之名,甚至面临牢狱之灾。
正在内心交战时,蒲小兵了过来,道:“现在怎么办?”
侯沧海立刻镇压了软弱情绪,语气平淡地道:“遇到这种倒霉事情,还能怎么办,只能见招拆招。当务之急要把工人稳住,不能乱跑。若是几个或者几十个带着传染病毒的工人到外跑,高州就完蛋了,甚至山南也完蛋了。所以,我们必须守在这里。”最初侯沧海的口气还有些犹豫,说到后来,细思逃跑的后果,他真正冷静下来。
“锁厂工人沉沦了十年,终于重新找回做男人的尊严,没有料到遇到这事,老天爷不长眼。”蒲小兵沧桑的脸上涌出悲哀之情,猛击铁栏杆,发现沉闷响声。
“侯氏家族流传过这样一句话,人死卵朝天,不死万万年,怕个屌。这句话用到这里挺适合。董事长是年轻女人,不适合在这种事情上出面,所以这个工地将以我们两人为主。我们要把软弱情绪收起来,就算死,要死得象条汉子,要死得有意义。而且,我们不一定会死。刚才我和黄市长通了电话,他直言没有遇到过非典,全无经验,所以按照最严方法来做,虚惊一场的可能性很高。我们把工人组织好,就是给市委政府解决大问题,以后我们在高州多了依仗。我们两兄弟赌一把。”
蒲小兵道:“赌一把就赌一把,赌赢了,我带着锁厂老工人们重头再来。赌输了,人死卵朝天,不死万万年。我喜欢这句话。”
统一思想以后,侯沧海和蒲小兵一起朝着大门走去。
特警在门口拉起警戒线,防疫部门穿戴整齐,反复消毒。空气中充满医院特有的消毒水味道,让人心悸。
市委常委、南城区区委书记海强正在门口紧张地看着来人,担心两人控制不了工地局面。
预案和宣传资料放在警戒线前面,厚厚一堆。预案里面还夹着防治非典的知识手册,以及宣传提纲。侯沧海从容不迫地捡起一份预案,站在路边仔细阅读。
海强直接拨通侯沧海电话:“侯总,我是南城区委书记海强,里面情况怎么样?”
侯沧海道:“在工地作业的全是锁厂老工人,他们出自国营企业,觉悟高,情绪还算正常,至少暂时如此。我和蒲总准备拿到预案后就开会。你们要保障工人们的生活,吃好点,多配些预防药,就算没有作用,也有心理安慰。”
海强满口答应:“你们有什么需要,尽管提出来,我们绝对满足。”
蒲小兵主动要过电话,大声道:“海书记,你们要做通家属工作,有家属配合,里面的人才不会乱,这一点非常非常重要,一定要记住。送两台电视机过来,还要找些碟片,工人们需要娱乐。”
与海强沟通以后,侯沧海和蒲小兵前往工棚。
张小兰、陈华、杨亮、王桂梅以及李前宏都站在老办公楼门前,看着两人慢慢朝工棚走去。
张小兰此刻心揪紧了,喘不过气。作为公司董事长,她应该站出来,可是想着工棚里面的工人有可能患上烈性传染病,双腿发软,根本不敢跟着侯沧海前往工棚。她恼怒自己的软弱,用手紧紧抓住铁栏杆。
即将走到工棚时,侯沧海回过头,朝老办公楼招了招手,然后挺直腰,进了工棚。
办公楼的陈华和张小兰都看见了侯沧海招手。
陈华暗道:“侯子应该是在给我招手。”
张小兰天天跟侯沧海在一起,对他的习惯很熟悉,心道:“他看起来潇洒,实则还是充满担忧。我是董事长,难道真不过去?”
走进工棚,侯沧海眼晴有些不适应里面稍暗的环境。当适应室内环境时,他还是被封闭环境中集中起来的一大片白发和花白头发震住。蒲小兵在破产的锁厂里挑选了一百多名自愿来做土石方的老工人,这些老工人平均年龄在五十岁左右。
老工人们离开组织多年,重新回到新公司,找到了集体,燃起了生活的热情。他们干活比在锁厂时积极主动得多,一来工作量和工资挂钩,干得多,拿钱多;二来大家都经历过漫长的无所事事的时间,无所事事对于男人来说具有致命杀伤力,让男人们失去自尊心、失去了荣誉感。今天他们终于有了正事做,格外珍惜。
只有失去才知道珍惜,道理平常,实则深刻。更诡异的是要理解这句话,必须要失去某些不能失去的价值时,方才能够真正理解。
所有工人们都用冷静的态度看着侯沧海和蒲小兵,没有人说话,没有人喧闹。
侯沧海握着厚厚的预案和宣传资料,原来准备照本宣科。此时站在几十个白头工人面前,这些宣传资料没有什么用处。他对蒲小兵道:“我先讲两句吧,然后你来具体组织。”
侯沧海在关键时刻没有逃跑,很镇定,获得蒲小兵尊重。蒲小兵道:“侯总要相信我们,我们不会在关键时刻丢脸。”
侯沧海接过平时蒲小兵用来指挥生产的小喇叭,道:“我是江南地产总经理侯沧海。我今天不想说大话,先介绍自己的情况。我目前还没有结婚,爸爸妈妈在世安厂工作,我妈得了尿毒症,做完肾移植手术不久。妹妹生了双胞胎,双胞胎的爸爸跑到国外去了。我们家很需要我,没有我,家里日子难过。但是,既然被困在这里,我认命,就算真是被传染了,也得象个爷们那样过好每一天。我们不能走出围墙,不仅仅是为了我们自己,也是为了我们的家人。刚才我和老蒲聊到一句话,希望和所有工友们分享,人死卵朝天,不死万万年,祝我们好运。”
侯沧海讲得很真诚,没有半句假话,赢得了掌声。掌声真诚,很节制。
蒲小兵在工人中深有威信,谈完南城区政府的具体安排后,又道:“我坚信一点,我们经受过这么多磨难,一定不会在最后关头被打垮。吃过午饭后,下午大家继续工作。侯总把现金准备得很充足,就看我们能不能拿到。我等会拟定隔离十五天的工作任务表。我们要按照任务表完成十五天的所有工作。大家能不能做到?”
工人们表情凝重,内心焦虑,但是没有人当逃兵,“能做到”的应答声由小到大,此起彼伏。
做完动员工作,侯沧海离开工棚。站在工棚门口,他开始犹豫是不是回办公楼。办公楼主要是江南地产员工在使用,工人们很少过来。也就是说,就算工人们真被传染上,在办公楼的人也有极大可能性没有被传染。
如今自己在工棚走了一圈,或许还真有可能染上无孔不入的病毒。侯沧海在距离办公楼约五十米的地方,停下脚步。
在锁厂办公楼的陈华和杨亮诸人都没有与工人近距离接触过,被传染的机率不大。张小兰与工人虽然有接触,但是每次接触都保持着一定距离,被传染的机率也不高。
为了保护办公室这群人,侯沧海停在距离办公楼台五十米的地方。他拨通张小兰电话,道:“我刚才到了工棚,增加了染病的可能性,所以,我不上楼了。”
张小兰气急败坏地道:“谁叫你逞能,谁叫你逞能。你又不是当官的,这不是你的职责,你偏偏要逞能。”
侯沧海道:“锁厂老工人是为江南地产干活,我有责任做好组织工作。非典是烈性传染病,没有控制好,全社会都倒霉。我不想成为历史罪人。”
“你不怕死?”
“最开始挺怕,真正到了现场,反而不怕了。人死卵朝天,不死万万年。”侯沧海打电话时,四处张望。他发现在老办公室对面有一个是放弃多年的门卫室。他走到门卫室,观察一番,又道:“我找到暂时落脚的地方。你们平时别下楼,外面把盒饭送进来以后,依次过来取。”
“那屋没有窗,没有门,什么都没有,怎么住啊。”张小兰焦急地道。
“我是粗人,没事。”
“那间房子不行,你可以住工棚。”
“工棚臭哄哄的,住起来不舒服。而且,我还有侥幸之心,希望进去讲话后没有被传染。最后一条,你千万别跟其他人说啊。说了以后,他们会对我丧失信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