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穿著可燃裙子的女孩
小遥的黑色短发上夹杂著蓝色的挑染,所以如果她在打工的地方,可以轻易地一眼就认出来。她跟木村kaera(注7)一样经常在换发型,我很喜欢她这种特异的作风。
「小遥〜你听我说嘛,喂,小遥、小遥〜」
即使我正在对她说话,她仍头也不抬地盯著手机,只有宛如黑咖啡的苦涩滋味所形成的眉间皱纹望著我。我是个矮冬瓜,一头褐发,讲话又没大没小的,小遥该不会讨厌我吧?这么一想不禁有点受到打击。但这么说是骗人的,其实我已经习惯了。
「小遥、小遥、小遥、小遥〜」
我一面摆荡双腿,一面用果汁罐的底部「咚、咚、咚」地敲桌子。工读生休息室里本来就只有我和小遥,这么一闹之后,简直像是只有我一个人一样。
「吵死了,我要在字典里『厚话(聒噪)』的解释底下写上『佐久间翔多』。」
小遥像是想把厌恶的心情也一并关掉似地阖上手机,狠狠瞪著我。我已经习惯了,所以并不害怕。这么说也是骗人的,其实我还是有一点点害怕啦。
「字典里没有『厚话』这两个字啦!小〜遥~~~」
「可不可以请你不要把我的名字拖那么长?」
你真是有够不稳重的耶。小遥完全没打算要继续原本的话题,先是数落我的缺点,然后又说「我今天忘了带钱包,你去买点喝的给我」,想敲我的竹杠。我偷偷地「靠〜」了一声,便去买了她常喝的无
糖罐装咖啡。小遥说「谢啦」,把手指搭在拉环上。我看著属于女生的纤细手指,脑海中闪现小椿无名指的影像。
「我跟你说,那个小椿,那个好可爱、好可爱的小椿。」
「我说你,还真的老是跟在女生屁股后面啊。」
「才没有呢!我只跟在小椿的屁股后面!」
我从椅子上起身,以表达自己坚决的立场;但小遥只是像在弹鼻屎似地说「恶心死了」。
打工的休息时间里,我通常都待在这个只有自动贩卖机的房间。我会先去厕所照镜子,随手拨一拨头发,然后走向这间纯白的休息室。休息室里放了几本杂志和零食,一个人的时候,我大多会翻阅杂志,自言自语地说「有没有什么有趣的事呢〜」,像是这样消磨休息时间;但是,当休息时间和小遥重叠时,则会完全不同。完完全全地不同。一百八十度地不同。「你今天又想打听小椿的什么事?」
小遥彷佛驱赶苍蝇那样挥挥手、示意我坐下来之后,把头发拨到耳朵后面。小遥形状姣好的耳垂上,一副垂式的珠宝耳环正在摇摇晃晃。我不知道那是不是真的宝石,但总之,十字架的耳环很适合酷酷的小遥。小遥跟我同年,但她没有上大学,似乎是在念舞蹈的专科学校。小遥说她跳的就是所谓的街舞,但我其实听不太懂。据说她会在涩谷的夜店活动中跳舞。不管我问她什么,最后总是听不太懂她的回答,只是,拥有这种姿色的小遥跳起舞来,绝对很酷。可是,是在哪条街啊?国道吗?
注7:1984-,日本女歌手,时尚模特儿。
「你想问我想问小椿的什么事喔?我可以问吗?真的可以问吗?」小遥愈来愈不耐烦,让我有点开心起来。
「你不必这样一直重复我说过的话。」
「小椿,曾经跟什么样的男生交往过啊?」
我盯著小遥的眼睛,认真地问。小遥露出万圣节南瓜般的笑容,说:
「比起现在的男友,你更在意她以前的男朋友?」
坏心眼!老巫婆!我在心中这么大叫著,然后小声嘟囔:「因为,小椿自己就常炫耀现在男友的事了。」你好可怜喔〜小遥嘴上这么说.但却笑得很开心。被她取笑「你好可怜」的我真是可怜啊。
「从高中时期开始,小椿对男人的品味就真〜的很怪。或者应该说是,她没什么看男人的眼光。」「真的假的?那些都是怎样的人啊?」
「像你这样的男人。」
我气得鼓起腮帮子。小遥指著我的脸,咧嘴一笑。这个超级虐待狂、简直像魔女一样的小遥,居然跟彷佛刚做好的棉花糖,样的小椿,在高中时期是很要好的同班同学,真是令人无法相信。女生真是难懂。不过,我听到小遥和小椿念同一所高中时,马上就决定要任她使唤了,虽然在那之前,我明明就因为害怕她那头蓝色的挑染而不敢跟她讲话。我就是这种男人。相较于女人心,男人心就是这么犯贱。
我勉强考上现在念的大学后,在校园偶然发现了小椿的身影,在我眼中看起来,阳光似乎全聚集在她一个人的身上。望著小椿身边围绕著的一堆爱慕者,我原本还感慨万千地想著:人生真不公平;于是后来我在同一个班级看见小椿时,不禁觉得阳光这次终于聚集在自己身上了。我在心中吶喊:蠢得跟猪一样的我之所以能在答案纸上引发了奇迹、进入这所大学就读,也一定是因为这位女神的指引!
「例如说,就像那个觊觎她的肉体而追求她、很有女人缘的学长吧。」
我将小遥的冷言冷语赶出脑海,想起小椿那偶像般的外貌与出众的身材。她的身高比一般人高,亮褐色的秀发蓬松卷翘,双眼皮的眼阵宛如刚出生的小猫般水灵明亮,身材苗条但胸部却意外地大,迷你裙底下的修长双腿则令人想伸出咸猪手……不对、不对,我将不知不觉间冒出来的欲望塞到内心深处。「我记得好像曾有个万人迷的足球社学长,对她展开了死缠烂打的追求攻势……」
「对、对、对,就是那种感觉。像那个大她两届的足球社学长、和大她一届的篮球社学长,接近她的都是那种家伙。」
「感觉都是引人注目的型男。」
「感觉只是光靠著长相才活到今天。」
小遥斜眼看了我一眼。
「翔多,毕竟你也是男人,虽然成天把小椿挂在嘴上,但却仍会跟其他女人上床,对吧?」
毕竟你是混吃等死的大学生嘛。小遥将剩下的咖啡一饮而尽,又说「我真的没办法接受那种男人」,朝我的胯下咂嘴。我将她的言行擅自解释为「虽然小遥这么说但八成也很爱嘿咻,毕竟她在国道上跳舞」,然后想起昨天聚餐时遇到的女子大学大一生。她若无其事地一会儿将手掌放在我鼓胀的胸肌之间,一会儿又放在我腿毛浓密的大腿上。幸好我已经跟她交换了联络方式,等一下传邮件给她好了。
「……瞧你一脸色眯眯的样子。」「因为男人能够透视女人的衣服。」
「你冻死算了(注8)!」
「这句吐槽好!」我拍手叫好。但小遥无精打采地说「我的休息时间结束了」,便拿著空罐站了起来。我碎碎念道「小遥不在,好无聊哦〜」,精确地说,其实是「拥有许多关于小椿的资讯的小遥不在,好无聊哦〜」。
小遥一脸「我知道你的意思是什么哦」的表情,对我说:
「所以,加油啦。小椿她啊,喜欢以前的外国电影,如果你打扮成时髦的演员,就能跟她交往了嘛。还要留胸毛。」
她对我嘻嘻窃笑。总是这样,最后小遥总会从背后推我一把。所以望著她从休息室离去的背影,我总是没来由地想低头向她致谢。小遥将手机交给主任保管后,便回去工作了。真酷。除了小遥之外,我不认识那么适合蓝色挑染的女生。
我跟念女子大学的女生互相传著邮件,休息时间便在一转眼间结束了,于是将手机交给主任保管、回到工作岗位。从开始做电话客服的打h,到现在已经四个月了,至今还是会紧张。但因为之前的打工都持续不了三个月,所以对我来说,这份打工已经算是待得很久的了。每次乾脆地换打工时我总会想,以后出社会工作时,自己会怎么样呢?无论
是居酒屋还是便利商店,店长好像都很讨厌我。我想,大概是被店长发现我一点都不想「对店里有所贡献」吧;但尽管如此,我还是不想有什么贡献。最后我对工作厌烦、辞掉打工时,总会心想我是不是个没用的人?我虽然把这件事当作笑话那样地跟身边的人说,但其实觉得很痛苦。
我不认为自己能独立生活,还没考到汽车驾照,也不像小遥一样,拥有舞蹈这种与众不同的天赋。我三天两头换打工,没有女友,虽然有女生愿意跟我上床,但我觉得,从前自己想像中的十九岁应该不是这样。高中时到班上的实习老师,应该是比现在的我大两岁吧?别傻了,我哪配得上人家啊。我啊,青椒一定要切成细丝的才吃,还会把茶碗蒸里头的香菇挑掉。不过这些可能跟那个没什么关系啦。
这种时候想起的朋友的脸,不知道为什么,看起来比平常还要更加成熟。像是从汽车副驾驶座看到的阿纯的侧脸、爱看大江健三郎的书的结实子长长的睫毛、以读者模特儿(注9)的身分登上杂志的小椿的笑容。至少,大家都比我成熟得多。
注8:透视和冻死在日文中发音相同。
注9:登上时尚杂志的时尚模特儿当中,一般读者以女大学生或粉领族的身分登上杂志的模特儿。
被指出了几个失误之后,我结束打工,朝车站走去。做电话客服的打工时,手机会被收走,所以打工结束后检视新邮件是一个小乐趣。可是,念女子大学的女生没有回覆讯息。我们知道彼此都住在家里,或许她是突然懒得理我了吧。除了电子报和以前加入的社团所传来的群组邮件之外,只有阿纯传来的「抱歉,我会迟刀」,八成是相当赶时间时打的邮件。我像颗泄了气的气球。这家伙打错字也就算了,还传错人,真是可怜……可怜到被我觉得可怜……
小遥走在前面,我大喊:「小遥〜」小遥一个转身、回过头来,挑染成蓝色的头发飘动著;她用比我更大声的音量说:「别大声叫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