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8章「六十九」记忆碎片

【正在发生的】早上八点，准时打开文档，又习惯性打开网页，我看到这么一条同城微博。

＠小一先生：门三，一个睡在东河废桥下的流浪者，他从没有感受过城市的温暖，却体验着城市阴暗里的冰冷……

连续几天，总有一个变态狂毫无缘由地殴打他，他除了哀哭，毫无办法……

今早，我拍到了那个施虐者的背影，让我们把他人·肉出来，暴晒在阳光下吧……

这也许，已经是我们这些升斗小民，可以给门三做的唯一一件事了！

……

看着微博的配图，我因为晨跑刚刚结束，未干的汗珠，又渗了出来。

三幅照片。

第一幅照片里，一个蓝色外套的高瘦背影，正踩过倒在地上的流浪者的身体，试图逃走。

第二幅是流浪者的脸部特写，他鼻青脸肿的脸上，瞪着一双眼神木讷空茫的大眼睛，似乎还不明白自己遭受了什么。

第三幅只有一个血淋淋的字——“杀”！那是拍摄者，基于义愤的恨意表达。

我的心一阵颤动。

总有一些人，喜欢把痛苦和危险，强加到和自己毫无关联的陌生人身上，这让我痛恨和恐惧。

我痛恨，是因为我能深刻感受到它的危害性。

我恐慌，是因为我竟然担心，这样的事，会发生在我身上。

我有些神思飘离。

昨晚以失眠为代价，换来的写作灵感，被这突发事件，撕扯的支离破碎。

我木然关闭了浏览器，空白的文档露出来，它似乎成了一个幕布，开始播放用我记忆碎片拼接成的电影。

……

那年我十五岁。

爹死娘嫁人，后爹的暴躁，让我陷进被毒打的噩梦里。

最终，我逃离了那个被我妈妈看我挨打时，冷漠的目光所冰冷了的“家”，成了一个流浪儿。

我浪流到了城市里，和现在的门三一样，只能在破桥下安身，靠捡拾或讨要果腹。

凄风冷雨，把无数想不到的苦难强加于我，渐渐的，让我彼时的心，从怯懦自卑，变得冰冷坚硬。

所以，当后来政府的救助措施出炉，面对机会，我毫不犹豫地通过陷害了他人，把机会抢到了我的手里。

于是，我成了工人，慢慢积累慢慢学习，最终一步一步，走到了今天自由撰稿人的身份里。

……

那段黑色的记忆，始终是我的噩梦，我恐惧于回想起它们，也羞耻于回想起它们。

但是现在，这条微博，毫不留情地把我打回了那段残酷的记忆里。

镜头里，表情木讷的门三，就像当初同样只敢做出木讷表情的我。

他身上的痛，我感同身受。

那条微博，得到了正义者们热情高涨的转发。

人·肉那个施虐者，似乎一瞬间成了他们的首要任务。

我有些恐惧于这种正义的疯狂。

“人·肉”这两个字，总让我觉得，是可以带给人生理疼痛的邪恶字眼。

但是，最终我也转发了那条微博。

我认为，那是被我虽为数不多，但也不算太少的粉丝们，默不声张的压力迫成的。

我莫名其妙地觉得，如果我不转发，他们虽然什么都不说，但是会默认我缺少正义感。

甚至会神机妙算地因此猜想到，我曾经也是个流浪儿。

……

【无法忘记的】

天阴阴，要落雨。

流浪者瑟缩在破桥下，祈祷着雨量不要太大——如果雨量过大，桥下就会积水，他就会失去睡觉的窝。

但是，他这种因造物主失手生产的残次品，对于上天来说，实在是微不足道的。

所以，他的祈祷在上天听来，就是一声讨厌的蚊子叫，挥挥手，就拍死在墙上了。

于是，大雨还是不可避免地来了，急雨使河道充水，并惶急地奔涌而来。

他流着泪，瑟缩在最后一块没有被水淹没的角落里，破烂的鞋子，已经被打湿了。

突然，水里猛然伸出一只苍白肿胀的手来，一下子挂在他的脚上！

他惊魂欲裂，大叫一声，赶紧跳起来，使劲踢了踢脚，那只手松开了。

随着它主人的尸体，时隐时现地流向了远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