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7)
他愿意(057)
五点的闹钟准时响起。王南方几乎是马上醒来,伸手去摁停了手机。
她意识已经完全清醒,但并不想马上起床。昨晚的情事让她满足,但也因为满足,所以现在她更沉溺于床被之间。她睁着眼睛,室内还是一片昏暗,睡在身侧的阮文礼并没有什么动静,不知道有没有被闹铃声扰醒。她打了一个小小的哈欠,她得在七点之前到达签约会场,所以无论如何她不能再赖床了。
她小心地翻身下床,阮文礼的声音同步响起:“你起来了?”
“是的,五点了。”她定住了脚步,回头看向他的方向,昏暗中依稀可见他伸手拢了拢被子。
见他没有再说话,她便去了盥洗室洗脸。镜子里她的脸是红润的,大概是暖气足够,于是让她看起来脸色不差。她用阮文礼的洗面奶洗脸,还用了他的爽肤水,一番梳洗,已经褪去大半的困意。
再回到房间找她的包包时,阮文礼已经开了床头灯,起身靠在床头:“我让司机送你。”
王南方手上的动作顿了一下,继续在包里翻找她的化妆品:“不用了,我打车走,很方便。”她不能准确地判断阮文礼让司机送她会引起多大的非议,那些后果可能是她暂时不能想象更加无法承受的,她只能拒绝。
阮文礼站在门口,身上穿着睡袍,和她身上的睡衣看起来是同一套:“那我送你。”
她想了想,点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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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点半,王南方在等待她的衣服被送上来。昨晚,除了她的大衣和内衣服,其他的衣服都被客房部收走。
门被敲响时,是阮文礼去开的门。因为他只半开着门,所以送餐的一男一女很识趣地没有进房。经理的声音很温柔:“阮先生,这是您昨晚送洗的衣服,已经洗净烘干。还有今天的早餐,如您的安排,今天的早餐除了黑咖啡全麦面包,还有黑豆浆和牛油面包。希望您用餐愉快。”
阮文礼合上门,把餐车推进房间,手上还捧着她的衣服。王南方正坐在沙发上看他,刚才阮文礼来问过她吃点什么早餐,王南方本想说酒店不会在早上的五点钟提供早餐,后来随口说她想喝豆浆,现在阮文礼让她的随口一说成为了现实。
王南方起身从他的手里接过衣服,薄衬衫有淡淡的木香味,和阮文礼身上的味道如出一辙。餐盘旁边有两枝蓝色的玫瑰,看上去是新鲜采摘的。阮文礼顺着她的视线,也看到了那两枝玫瑰:“如果这是礼物,他们应该昨天送来。”
王南方想,大概是因为他们昨晚一进门,便合上了门,并谢绝外人打扰。她抱着衣服:“我先去换衣服。”
阮文礼说了一声好,开始把小餐车上的餐盘放到桌子上。
王南方重新回到盥洗室,开始对着镜子涂粉,再用唇膏仔细地描绘唇形。每次到阮文礼这里,都意味着她第二天的妆容和衣着无法考究。她用食指划过眉毛,顺了顺眉尾,她这几天太忙了,眉毛得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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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文礼把王南方送到会场时,天色初亮。王南方低声和阮文礼道别:“再见。”
阮文礼说:“今晚我约了人吃饭。”
王南方想,这大概是他对于今晚不能再见的解释:“噢好。”
阮文礼很快把车子开走,王南方缓缓地走到会场,里面还没有人。
经历过昨晚的风雨,早上的空气,显得清新而冷。她已经在想今天要做的所有事情,会场得重新布置,所以她得让人联系广告公司,还有,她得想想如何把签约的速度提上去——她不愿意被长期困在这样的困境里。
六点五十分,柯延东来了,第三个到的是昨天说不舒服提早走了的小姑娘。王南方让他们拿着自己的车钥匙去车上把合同搬下来,说不上是给自己还是给他们打气:“今天,争取签够100户。”
八点钟,广告公司的人到了,开始拆卸铁架搭成的临时场地。
村民们很快围了过来。前几天从没有过的热闹场面,今天竟出现了。一个穿着村里的安全巡查员制服的阿姨问站在一边和广告公司的老板确认布局图的王南方:“你们不和村民签合同了?是不是要走了,不旧改了?那签了合同的人怎么办?”
“当然不是。”王南方转脸看着她,“为了大家来签合同时有个更加舒适的环境,我们稍微改一下布置。”她笑,“你家里现在要签吗?我们的同事在那边等着,完全不耽误。”
阿姨看看远处冷冷清清的桌子,十几个负责签合同的人,比要来签合同的村民还多:“我不知道我家的男人怎么想的,看他的意见,我们女人不敢乱说话,呵呵呵。”她干笑着,又走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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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午12点,专门录制的音频在签约会场循环播放。“早签约,早补偿,早回迁”,“旧村改造是大事,签约的事不能拖”,“今年签约,后年回迁,今年不签约,啥时能回迁”。
柯延东走近王南方:“现在才70来户。看来100户的目标不好达到。”
王南方想了想,看着柯延东:“要不要跟我做点事?”
柯延东眼也不眨:“没问题。”
王南方让柯延东找出奶奶的那份合同,一式六份,她对柯延东说,语气有着像破釜沉舟般的决心:“跟我到户做宣传。”
王南方带着柯延东回到奶奶家,奶奶正在吃午饭。一个馒头,就着咸菜,王南方喊:“奶奶。”
奶奶看她,又看看柯延东,问她:“你吃了没?”
事实上王南方没吃,随口应了“吃了”:“奶奶,这是我们的同事,小柯,我让他把你的合同带过来,给你解释解释。”
奶奶把凑到嘴边的馒头放回碗里,转开脸:“别跟我介绍,我听不懂。”
王南方对柯延东使了个眼色,柯延东很体贴地蹲下身:“王奶奶,我跟你说说这合同怎么回事,不是让你签,你就先听听,有什么不对的,就和我说,我给你全面地解释。”
奶奶站起来:“我听不到,耳聋了。”
王南方脸色微微变了变,但很快又调整如常:“奶奶,我们只是让你听听怎么回事,你不要着急。”
“我不想听。”
王南方看着奶奶故作忙碌在院子里东奔西走的背影:“奶奶——你不签,我的工作很难做下去。”她闭闭眼,“你知道的。”
奶奶回身看她,她身子小小的,还因为驼背便变得更加佝偻:“之前我就说了,你做你的工作,我反对我的,谁也不干涉谁。以前我不支持你,你一样让九成多的人投票支持你了,现在,你也应该有能力让九成多的人跟你签合同。要是你做不到,就是你的能力问题,别赖我。”她看着王南方,“我就是这个态度,反对,不签。你劝别人,别劝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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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八点半,负责做每日签约报表的同事蔫蔫地对着电脑,整理着数据。王南方站在她身后,扫了报表上的数据一眼。总共才签了76户。
旁边是二十来个同样提不起精神的同事。
王南方想了想:“报表发出去后,我们开个十分钟的小会。”
“如各位同事所见,这几天我们的签约情况很不理想。总公司的物力财力,包括整个项目部的人力,全部用在这里了,但是付出的多,得到的少。”她顿了一下,“这里面当然有客观的因素,比如天气确实不好,很多人能不出门就不出门。但是,这并不是最重要的因素。宣传力度不够,任由观望的态度在村民里发酵,可能才是我们这次工作的最大失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