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章 他太脏了
我与他桩桩件件,如雪崩般向下倒去。我气急败坏,狼狈不堪,一嘴巴扇在春殷脸上,喝问道:“向他通风报信的是不是你?”
春殷被打得脸撇向一旁,慢慢用拇指擦去嘴角的血,哑声道:“是。”
我气得发疯,让父皇立刻将他打落刑天宫。母亲爱怜地给我拭去脸上的汗珠,劝慰道:“乖儿,春殷是你宿命之人,一向稳重妥帖,照顾你也尽心尽力,挑不出半点错处。你不喜欢他,只叫他少在近前就是了。那刑天宫破离仙体,最是严苛不过,如何能轻易发落?”
我一口恶气压在心中,日思夜想,竟想出一条绝妙之计。不过几日,我便主动向春殷求和,装作热络之态,又要他在我寝宫守夜。到了夜里,却叫丽仙引人进来,施展幻术,诱他破身。我却手捧九华观照镜,匆匆赶到凌霄宝殿,送到父皇母后眼前。
时机当真极巧,春殷竟无半点抗拒之力,人已到了我寝宫床上,黑色贴身侍卫服半褪,健硕腰身一起一伏,狭长双目紧阖,满面春情,显然正做好事。他身下却是个风情万种的女子,光看相貌,还有些少女之态。但迎合之时,动作却已熟透了。
我嘴上虽惯会发狠,真刀实枪却一次也没见过,一时竟看得呆了。只见春殷情动之际,在那女子耳边不断低唤,嗓音低沉沙哑,远非平日可比,我听在耳里,竟也忍不住脸上发烫。
父皇见他如此秽乱,自是震怒不已。春殷好梦未醒,已被一纸圣令打入刑天宫,连体内半颗仙丹也被连根挖去。学宫也不见了千霜的身影,据说他只拜别了青霄真君一人,老头儿感慨万端,还送了他一个紫金葫芦。如今他早已远去,想来也不会再回到这里。
我心中空空,竟不知该如何打发这一天天的长日。那群老厌物看在眼里,愈发对我百般挑剔,竟还有人对我父皇大言不惭,说我只要有凤采的一半,亦是天道之幸。我本就心头烦闷,听了这些捧高踩低的屁话,更是火上浇油,只想找个由头,发泄一番才好。不知走了什么运,却叫我看见凤采独自走出一道低矮宫门,警惕地向后张望了一阵,这才七弯八拐,来到一座御花园中,蹲身向地,口唇一张一合,显然在与甚么东西讲话。我急忙屏息细听,只听对方口齿不清,颠三倒四,一时话语亲密,好似家中长辈体恤温存。一时却又抽抽搭搭,仿佛在向他大吐苦水。凤采一直侧耳聆听,不时应允几句。我隔得远了,一个字也听不清。此时此刻,倒真有些后悔不曾好好学仙术了。听到最后,只听地下那东西长叹一声,道:“……本来以你的傲性,在这里看人脸色,实在委屈了你。可惜你……身负本族中兴之望,全当老灵柏对不住你了!”
我听到最后一句,心中暗喜,想:“真是天助我也!原来这小子岂止来路不正,更是出身下贱。不知他是只什么妖怪?他如今得了仙体,只怕原形早已不在了。”忽然心念一动,忍不住一拍大腿:“九天禁地!只要将他推到水里,一切显露无遗。到时人赃并获,岂不是狠狠打了那群死老头子的脸?”
一时布置妥当,却忽然想起一事:凤采眼高于顶,从来瞧不上我这爱穿花衣裳的草包。寻常见了,连眼角都不向我扫一下,更不会自毁前程,冒冒失失进入禁地。蓐收仙君见我烦恼,踊跃献上一计,说他司掌秋谷,手下多的是善酿美酒之人。那酒可是世上第一迷情之物,叫人天昏地转,飘飘然不知身在何处。如要令人倾倒,只要酿一壶最浓醉的酒便是了。
我将信将疑,待他将酿好的一壶酒呈上,我一闻那酒气,已觉脑中昏昏。浅啄一口,顿时头重脚轻,一跤跌在地上。旁人唤我时,已一句也听不到了。
再醒来时,只见红丝翩跹,千条万缕。月下老人倚着三生树熟睡正酣,一名素未谋面的年轻小仙端坐在我身边,手中握着一条红线。红线的另一头,却牢牢系在我的手腕上。
月下老人睡眼半闭,全没将我的冲天怒意放在眼里,只打着哈欠道:“令君昨夜以死相逼,要小老儿做个见证,与这位仙友结缘。我吃缠不过,要替你绑结时,你却劈手夺过,非要系在人家剑上。”
我一眼望去,果见他腰间一把破破烂烂的兵刃上,密密缠了十几圈红线。分明却是一把刀,却又何尝是剑?
我又羞又恼,跺足道:“你这老儿好不糊涂,还不赶快给我剪断!”
剪刀喀嚓一响,我立刻跳起身来,将腕上一截断线抖落在地。见那小仙一语不发地看着地上的红线,开口问道:“喂,你姓什么?”
那小仙平静道:“裴。”
我随手一挥,不耐烦道:“行了,过几天替你向我父皇讨个差事,就算两不相欠。”又对他狠狠煞了一眼,威胁道:“……你要是敢让别人知道,就是死路一条!”
不日仙宫夜宴,凤采也位列其中。只是他来得实在太晚,席上人已寥寥。一些见他近日风头大盛,赶着前来巴结之人,他也不甚理会。我还以为他一定不肯喝我手中的酒,谁知他目光在我脸上逗留许久,竟一伸手夺了过去。
我倒有些出乎意料,搔了搔脸颊,道:“你也不怕我把你毒死。”
凤采薄唇一动,不知是自嘲还是讥讽:“毒死了我,谁给你们家当牛做马,一天到晚受这窝囊气?”
我不知他心中竟是这样想法,忍不住反讽道:“说得这样难听,我们几时亏待过你?你要什么东西,件件都给了你。连我的衣服,也不如从前精致了!”
凤采冷笑一声,道:“是了,你们一向高高在上,何曾把别人放在眼里?我又不是你家的奴仆,想要什么就要什么,又何必要你来恩赐?”
他说到此处,白玉般的双颊一片绯红,直向我逼近过来,一把抓住我的衣襟:“还有这几件该死的衣服,我迟早……”
我几乎被他压在身下,嘴硬道:“什么?”
凤采眼中如含着一汪水,挣扎将我按住,嘴唇擦过我耳垂,咬牙切齿道:“……给你脱下来。”
我一颗心砰砰跳个不停,忽觉他头一垂,彻底醉倒不动了。
我竟微微有些失望,连将他拖入九天禁地时,还有些恍惚。将他放在湖岸旁,才触碰到他身体,又忍不住缩手。
却听九华观照镜中传来白帝老君一声怒喝:“……你对他干了什么!”
我一惊之下,手下失了力道,竟将凤采直直推落水中。霎时间,漫天金光流丽,他身后一只巨大美丽的凤凰腾空而起。
凤采从冰冷的湖水中醒来,鬓发湿透,脸色苍白,死死盯着我的眼睛。那神色令我心中一阵慌乱,才要解释我并非故意,只见他紧紧闭上双眼,将体内仙丹叼在镜前,向白帝老君清鸣一声,将鲜艳如火的双翅尽情一举,乘风翱翔远去。
光影如梭,穿织愈来愈快。春殷仙体残毁,一怒之下,与父兄共同叛出仙界,成了令人闻之色变的赤焰魔君,威势仅在魔尊孟还天之下。千霜仙路断绝,孤身一人前往极寒之地历炼,却为霜境认主,原来身世非凡,乃是剑尊之后。如今真身化神,银甲生寒,身骑一匹无头战马,统率昆仑百万雄兵,无往而不胜。凤采亦一统妖族,自号荒泽帝君,使得那些花精鸟怪,树神兽妖,各离其主,夭夭而兴。九天界真灵之气枯竭,放眼一片萧条,连日月星辰也黯然无光,父皇亦无力回天。魔族悍然发兵,三界共同举事,金鼓动地而来,以摧枯拉朽之势,踏破凌霄宝殿。
我从冰冷的睡梦中,被几名凶神恶煞的魔兵从床上拖了下去,披头散发,赤着双足,连外衣也来不及穿,就这样狼狈地跪在我撒娇发痴过千百回的宝座前,身子颤得如同一片单薄的落叶。
宝座上一个黏腻邪恶的声音响起,似带玩味之意:“这就是天命之子,琼华仙君?”
我根本不敢抬头,只偷偷瞥到他脚下款款摆动的肥大肉瓣,已吓得双腿发软,一屁股瘫坐在地上。
孟还天啧然道:“他爹那般硬气,身受焚天业火,也不肯吐露幻海之眼所在。怎地儿子如此不济,别是几位一时走眼,看错了罢?”
千霜与凤采一左一右,在殿下各占一方,与他呈分庭抗礼之势。只听凤采冷冷开口道:“他就是化成了灰,我也认得。”
一条冰凉湿冷的花冠黑蛇从玉阶上嘶嘶而下,在我脖颈上紧紧缠了几圈,立起半个身子,向我骇得半点血色也无的脸上喷出阵阵腥气。
我一生都未见过如此恶心可怖之物,一与它黄色细长的蛇眼相对,忍不住吓得哭了起来。
孟还天赞叹道:“赤焰君,常听人说红颜祸水,当真不假。你看他哭得梨花带雨,楚楚动人,简直叫本尊都忍不住动了凡心,想跟他睡一觉才好。”
我早已怕得六神无主,却极力咬住唇,颤声道:“……我陪你睡觉,你就放了我父皇么?……”
孟还天微微一怔,才忽然大笑,环顾左右道:“你们听听这孩子说话,堂堂仙界太子,怎么跟个婊子一样?”
春殷一身魔意如血,坐在玉阶之上,闻言连眼皮也未一动。他身后侍立的一名英艳女子,却冷笑了一声,恶毒道:“他对自己这副皮囊瞧得比命还重,只怕在他眼中,整个三界九天,竟无人配碰一碰他的玉体。尊主若有兴致,一验便知。”
我看她身形,倒有几分眼熟,却不知为何对我如此怨恨。但见孟还天一听之下,肉瓣兴奋得根根高举,止不住牙关发颤,眼泪流得更凶了。
殿中忽而白光闪动,已展开一面一人多高的九华观照镜。其中黑火升腾,孽海横流,其中一人头颈低垂,不知是死是活,身上九龙暗袍已残破不堪。
孟还天狞笑道:“九皋,这刑天宫的滋味如何?本尊的宝贝蛇儿为了破你的仙体,花了好大的力气,没奈何,只得拿你的掌中珠、心头肉来将养一番了。”
我只觉那花冠黑蛇在我身上缓缓游动,将我身上仅剩的白色寝衣撕裂成一堆破布。那暗红滴着涎水的长长蛇信,也从我耳孔中深深地舔了进去。
我再也按捺不住,挣扎哭叫道:“不要,不要,求求你!父皇,母后,救我,救我!……”
只听九华观照镜中一阵嘈杂,却清清楚楚传来母后的声音,温柔却又不容抗拒:“琼华,不要求他!”
我父皇亦一点点艰难抬头,双目如喷出火来,吃力道:“我儿是……天命之子,万世之心……你对他无礼,便是违悖天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