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 - 滚烫 - 桀泽 - 都市言情小说 - 30读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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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三章

第七十三章◎073◎

听到“短期记忆障碍和意识丧失”时,席影脑子直接嗡了一声,一片空白。

“而他这样做,仅仅是为了克制住自己不再去找你。总的来说,他现在有很强烈的自毁倾向。”

霍不想说太多,也已经尽量在用体面的表述去告知席影这些事情,但到今天他还清晰记得当时找到傅斯里的样子。

两周前的周末,傅斯里不知道受到了什么刺激,开始好几天都不见踪影,他们再找到他时,他浑身扭曲地倒在一家酒店里,身上还充斥着电击之后遗留的抽搐后遗症,除了眼睛里尚存有一点溼潤,那副样子,绝望、荒诞、扭曲,几乎不能称之为人。后来他才从陈常口中得知——席影要结婚了,这种至深至痛的用情,让作为旁观者的他都感到震撼。

霍很难描述出当时的给他的冲击感,因为什么都比不得亲眼所见来得更猛烈,其实当时的傅斯里并没有完全失去理智,他是清醒的,只是在那一瞬间他甚至没有了一丝拒绝挣扎的冲动,因为为了让他恢复清醒,他们把他摁到水池时,傅斯里甚至没有挣扎的动作。

他当时很不明白,一根软肋究竟有什么威力把这个如此骄傲的人弄到这个狼狈的地步,他怎么都无法把面前这个人与一个叫傅斯里的人联系在一起。失去心爱的人,难道就无法活下去了?

作为一个心理医生来说,他理解这种做法,但作为一个朋友他很难接受,他很难接受一个一向理智的人受到创伤以致于到了一蹶不振要毁了自己的地步,傅斯里这种极致的悲哀和痛苦是他难以预料的,让他深深为之叹息和心痛。

“席小姐,我们知道你有你的生活,这次打扰很冒昧。但我们是实在没别的办法才来找你的,请见谅。其实傅没有让我和陈常联系你,而是我们自作主张。”

霍的眼中带了一缕歉意,“其实我说这些也并不是为了请你帮傅什么,我知道他罪有应得,他一直在为他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据我所知,他离开你之后,一直过得很不好”

听到很不好这三个字时,席影的手微乎其微地收紧了。

“也许不应该用很不好这个词,而应该说,他几乎已经失去了生活的意志,我敢保证你根本想象不到那个样子。他父母早逝,没有什么牵挂的人,你是这个世上他唯一的软肋,他对你有着一份刻骨的感情。”

“所以我还是想请求你,而且你都要结婚了或者看在他一直遵守与你的约定的份上,可以把这块围巾留下吗?也许在你眼里,这只是一块无关紧要的围巾,但这应该是他唯一也是最后的一个慰藉,对他来说意义非凡,他需要这样东西.至少,给他留下一个能让他继续生活下去的意义吧。”

霍的声音带着一点叹息,局面到了这种束手无策的地步,只能尽自己所能,去告诉她傅斯里需要她的程度。

说需要——程度是轻的,他曾经亲眼看见傅斯里因为找不到围巾而焦虑发作、接近信念崩塌的边缘,眼若死灰,他曾经问过陈常,陈常解释过这是席影在雪崩时给他用来系伤口的围巾。而这仅仅是一块围巾而已。

霍不敢定义这块围巾对他有多重要,但大多数经过感情创伤的病人大多会有一样非常重要的东西,他们需要这样东西为自己舔舐伤口,来证明自己还真正活着,或者证明——席影或许在那些短暂的时刻里,是真正地在乎过他的安危,这是他仅存的一点,小小的心理上的慰藉,是在她无尽的冷漠和抗拒之外,找到的她唯一在乎过自己的证据。

霍的目光很诚恳,他是真心希望席影能把这块围巾留下,而且作为朋友,他不信席影可以绝情到这个地步,连最后的一点慰藉也不肯留下,所以他执着地想帮傅斯里试一试,毕竟对她来说,这只是一块弄脏的、毫无价值的旧围巾罢了。而对傅斯里来说,是一件可以救命的东西。

而且,有什么比席影亲手从他夺走唯一的慰藉,连一点点念想都不留给他来得更残忍?自己最深爱的人,对自己已经没有一点点怜悯,就连最后的救赎都要吝啬地一点点抽走,这对于已经几乎放弃自己的人来说,打击将是致命的。

席影在听到结婚两个字时,目光有微微的飘动,心里了然他们误会了她要和张珂结婚,却没有戳破这个误会。霍眼里的担忧和诚恳不是假的,字字戳心,但凡换一个人都不会拒绝把围巾给他。

她看着手中的围巾——这是一条已经很旧的过时围巾,又皱又脏,有一大半染成血色,因为距离染血已经过了很久,颜色都已经褪得发暗,完全不是什么珍贵的东西,是以前的傅斯里完全不会碰的东西,现在却当个宝贝一样求她还回去,却说他“需要”这样东西?

一种深刻的、浓烈的情绪击中了她的心腔,让她觉得手上这条围巾几乎烫得拿不住。

她再次讶然于傅斯里的偏执,甚至深深为之恐惧,这种接近于疯子的极端背后,究竟蕴含了多少扭曲的情?这种极端的情感,难道真的可以称之为爱?在这样的怀疑背后,席影觉得有一种深深的无力,竟然产生了一种这辈子被他纠缠住的错觉。

她任由这股情绪在胸口激荡许久,但没有半分表现出来,“难道这就是他所谓的感情?”

听到这句话,霍的表情变得愈发沉重,他失望了,因为从席影的脸上,看不到任何的感动、同情与怜悯,也找不到一丝感情的痕迹。面对这样的冷淡,他这样一个旁观者都觉得黯然,更遑论傅斯里本人。

她的声音平静地不能再平静,“不断伤害自己以此来证明自己的感情,甚至想让我对他产生同情和愧疚?他想给,我就要感激涕淋感恩戴德?难道他这样做,我就必须就要同情他怜悯他?那么这何尝不是他对我另一种变相的逼迫?”

听到席影的话,霍的心情复杂,甚至想为傅斯里喊冤,但他庆幸席影没有把这些话在傅斯里面前说出来,否则这又将是对傅斯里的一种残忍。

“席小姐,不管你怎么想,但我还是想为他解释,他的本意只是为了控制自己不去找你,并没有想以此来获得任何你的同情或心软,他很看重你们之间的承诺,所以只好找到这个办法。”席影还是拒绝了,她刚告别霍没多久,陈常就追了出来。

“席小姐,请留步。”

席影停住了脚步等他说话。

陈常追过来时,显得头发有些凌乱,看起来有些焦急,看到围巾依旧在她手里,才松了一口气:

“席小姐,我知道有些话不该说,但我还是想请求你。虽然傅先生并不是什么至善之人,他对你的感情,应该不用我多说,傅先生真的很需要这块围巾,你可以把围巾留给他吗?”

席影摇了摇头,“不可以。”

“席小姐,你一直是一个通情达理的人,就算是看在傅先生为你做的这些事以及这份情上,也不能把围巾留下吗?”

陈常又露出上次那种类似于悲悯的表情,仿佛她不是拿走了一块围巾,而是做了什么非常狠心的事情,但她又做了什么呢?仅仅只是拿走一块微不足道的围巾而已。

“我不是一个容易心软的人,他做什么决定我左右不了,我没有要求他做什么,更别论他有没有什么企图。同样我做什么决定也不关他的事情,我并没有要求他怎么做。你们一个个来劝我把围巾留下,什么时候我拿走自己的东西也是显得我无情了?没有这样的道理。”

陈常脸上格外凝重,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席小姐,我不知道你是真的不懂,还是不想懂。在这个社会,两百万就可以买一条人命了,而傅先生放弃的是两百亿美金。我不是说人命轻贱,也不是要求你做什么,而是这个诱惑对于普通人来说,是想象不到的巨大,不是所有人都有这个勇气和魄力的。你也曾经一无所有过,应该比一般人更懂这是什么滋味。当然,这是傅先生自愿的,但是我们都明白他这么做是为了谁。如果这都不能证明你在他心里的分量,那我想也没有什么可以证明了。如果他真的是想从你身上图什么,犯不着做这个事情。他对你的真情,你难道真的感受不到吗?席小姐,就算你不领情,但起码不要把他最后的希望都剥夺了,行吗。”

席影第一次见陈常如此失态,他不像是在指责,更像是在祈求。看着陈常有一点变白的鬓发,和灼灼的目光,也许是这几个月一直在为傅斯里奔忙,也许是受到傅斯里的影响,席影觉得他好像一夕之间变老了许多。

陈常字字句句都是恳切真意,当他说出\'他对你的真情,你难道真的感受不到吗\'时,席影的内心震荡了。她是否真的感受不到?还是回避感受?那些已经明显到不能再明显的感情,她是否真的视而不见?

当她问自己这些问题的时候,心里仿佛有一股涌流,她垂下眼,“你也说他是自愿的,那这是他的事,拿走围巾也是我的事。”

说完席影就离开了,她逼迫着自己一直走,但步子一直很慢,她努力想把霍和陈常的话甩出去,但拖乱她脚步的何止是这些。

她见到傅斯里的第一眼,不是厌恶,不是愤怒,而是心里难以疏解的阵痛,痛得她双眼酸涩,几欲流泪。她不想承认,但确确实实难过了,当她切切实实地看到傅斯里的憔悴、虚弱、毫无求生之意的颓然,她几乎无法接受。她接受不了这样一个骄傲的人变成现在这幅行尸走肉的样子,接受不了他一蹶不振浑浑噩噩的样子,接受不了他置性命于不顾、如此草率狠心地对待自己的生活,因为她曾深深爱过他意气风发的样子,那些样子已经深深刻进她的脑海,成为无法拔除的一部分。这不仅仅是一种可惜,更是一种对挚爱最纯粹的的心痛。

但她又是骄傲的,她如何能因为这样一种心疼就退步?难道因为心痛,就要回头再去经受一次可能被伤害的风险?在现实中,有多少人都是在相爱时分开,忍着痛朝前走的,到最后依旧活得好好的。

所以她忿然于自己的内心如此容易产生心痛,雪崩以后,她已经承认傅斯里是自己终其一生都无法忘却的挚爱,他们不断纠缠、筋肉相连,在这么长的岁月里早就长成了对方的一块肉,到最后都难分彼此,但她允许自己不接近不靠近。但这种心态的平衡终究被打破了。

所以她执意要把围巾拿回来,不仅仅是拿回自己的东西,更是把这种愤怒转嫁到傅斯里的身上,以此来惩罚他这样对待自己的身体。

所以对霍说出那些话,但那些其实不是她的本意,只能算是在心痛时的一种自我防御,或者只是在霍面前的一种伪装。

只是连她自己也不知道,这种伪装究竟还能持续多久,这一扇心墙又能抵御多久。

最后她上了车,疲惫地在车里闭上眼,将那块围巾放在眼前,心中如同一片荒漠。

席影回去之后,凌晨十二点,她突然接到了陈常的电话。

半夜急促持久的电话,一定是有什么事。

看着急切闪烁的电话,席影感觉到心烦意乱,接着看到那块染了血的围巾,她本来不打算接,低头却发现自己已经本能地接通了电话,几乎在同一刻,她摁了挂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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