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第六十一章◎流泪◎
傅斯里像他所说的那样,没有再逼她,也如约向张珂伸出了援手,张珂的公司逐渐恢复了元气,慢慢地走向正轨。
这几天傅斯里一直没有出现,席影也松了一口气,很快就把他抛之脑后。
这周五,席影经手的一个项目有了很大的进展,这个项目她跟进了大半年,对方已经答应和席影方签合同,但是与此同时有很多竞争公司和同事都在眼红这个项目,竞争很激烈,到处都是刀光剑影和看不见的争夺战。老板希望席影尽快把合同敲定下来,也给了她一个无法拒绝的诱惑,只要她成功签下这份合约,上面会给她一个票选合伙人的机会,并给她关键的一票。
在两个月的合伙人竞升大会中,一旦竞升成功,那么她就可以彻底摆脱替人做嫁衣的日子,拥有自己的股份和经营权,所以这份合约对她至关重要。
她跟了这么久,无法接受被别人捷足先登。然而这里有一个不成文的规定,这里的人都不喜欢在周末谈公事,所以怕夜长梦多,席影决定这天下午就出发。
对方公司在邻市,下午一个来回应该绰绰有余,她看了眼时间,决定立刻就出发。
其实也不怪席影太心急,她经历过被资本踩在脚下的日子,有过太多心酸无助的时刻,一个人在职场上奋斗了这么些年,她等这一天已经等了太久了,只要有一丝机会,她都会牢牢地抓住。
席影出发的时候气温就不太高,天气预报有小雪,但是不太会影响通行,只要控制车速就可以。
去邻市需要经过一座名为欧瑞的山城,经过那里时外面气温骤降,刚开始车内都需要开暖气,慢慢地,路途上开始下起了雪。
然而天色变幻就在短短的十分钟之内,雪逐渐变大,小雪变成鹅毛大雪,周边的光秃秃的树杈都开始变成白色,而大雪隐隐有转为暴雪的趋势,纷纷扰扰的大雪迅速覆盖了这一片区域,使这里变成一片茫茫的银霜。
一种不祥的预感逐渐在她心里形成。
窗外的雪粒几乎像小石子一样砸在车窗上,砸得咚咚作响,车子的行进逐渐变得缓慢,远处的白蜡树不堪重负地不断被雪块压塌枝干,抖落一大片一大片的雪,风雪呼啸,被四面八方的风吹得十分狂乱。
很快大风雪就降低了能见度,天色开始变得昏暗,才下午一两点开始就需要开车灯前行,但依旧像行进在一片雾气之中,车里虽然开足了暖气,但在这样的严寒之下仿佛失去了效力,让她觉得牙齿都有点打颤。
席影看着窗外不断变大的风雪,心里的不安逐渐加大,如果持续温度过低,很可能导致车子熄火,所以她决定到前面下山路出口停下来找个地方先停车等暴雪过去再说。
虽然天气预报报告的是小雪,但这里确实有很多突发暴雪,她在心里暗骂了自己一句,今天这运气实在不太行,想到这里,她给席西去了个电话。
“喂,姐?”
“嗯,西西,今晚我去别的市办件事儿,今晚就不回家了。”
“行,那你到了吗?”
“还没有,我还在欧瑞,这里下大雪了,可能需要在这停留一会儿。”
席西的语气有点担心,“行,我刚看天气预报说雪还挺大的,姐你开车要注意安全啊。”
“嗯,知道了”席影还想叮嘱席西明天给席泽多穿点衣服,就看见手机上又接进一个电话,是傅斯里的,但她还没来得及反应,电话就被突然中断的信号挂断了。
席影看了眼手机,接着马上听到前面隧道方向突然传来一声巨响,然后周围鸣起无数鸣喇叭声,剧烈的风雪呼啸着拍打着雪窗,发出刺耳的呼啸声,大雪竟然在极短的时间内汇聚成白毛风状,以恐怖的速度漫天翻卷,车前车后五米内几乎已经不能视物,如果现在还有在外面行走的人,估计都能被雪粒拍到窒息。
祸不单行,喇叭声一阵响过一阵,车速彻底降了下来,到停在原地仅仅花了五分钟。前面可能是出了什么事儿,所有的车被堵在道上动弹不得,雪层却在极短的时间内越积越厚,几乎不给人反应的时间。
她看着窗外的境况,觉得心里有点发紧。她晃了晃手机,但手机已经彻底失去信号,一格都显示不出来了,她猜前面可能产生了山体滑坡或者雪崩,路应该是过不去了。
但这里距离下山口还要经过一个隧道和十五公里的路段,而且她没有穿防雪服,照这个风雪程度来看,几乎已经杜绝了徒步下山的可能性。
如果再在这呆一两个小时,风雪很有可能会没到车身,在这种恶劣的天气下,车子也非常容易熄火,如果风雪很快就停下的话应该没有影响,但是如果一直下,可能会导致暖气供应不足而让气温过低,这是一个非常可怕的情况。
天色越来越暗,让这里所有的车子都寸步难行。她保守估计了一下,这里的车子全部堵住的话,仅仅是疏散也需要很长的时间。
车里暖气的供给也不容乐观,她把引擎开动的时间尽量控制在十分钟内,然后把能带上的围巾、手套全部戴上,以维持体温。她迅速转动大脑,虽然很冷,但她还是把车窗开起一条缝以保证均衡车内一氧化碳的浓度,也防止自己在这样的环境下睡着,毕竟新闻上有太多冬天睡在车里因为不开窗而中毒的事件。
她钻到后座打开后备箱,取出里面的急救包,把车里所有能吃的、能喝的全部拿出来细数。能吃的东西是有,但是不多,只有几片简单的巧克力糖和一瓶矿泉水,只能提供一些基础的能量,但不足以果腹。
她快速地搓动着手掌心、跺着脚,试图让温度慢点从自己身上流走,但即使这样,窗外的冷气依旧顺着她的脖子钻到她的骨头里,让她身上每一寸都叫嚣着冷。但这不是最难熬的,最难耐的其实还是心里逐渐扩大的不安感和孤独感,在一分一秒流逝的时间内不断膨胀起来。
她之前就听说过,这里的救援速度不会很快,如果仅仅是暴雪导致的堵车还好,如果是山体滑坡,那么后果不堪设想。但在这种恶劣的天气之下,也只有安静呆在车内等待救援比较安全,外面的风雪很容易导致人体温度过低。
即便席影的心脏早就在日服一日的磨练中变得十分沉稳,但在这种极端的环境中,还是免不了感觉到一种难以言喻的焦躁和恐惧,毕竟这种等待是未知的,谁也不知道接下来还会发生什么,她拍打着自己的脸,驱逐着脑海里不断出现的坏念头,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
时间过得很慢,但是外面的风云变化很快,很多车在狂雪的怒吼之中不再亮灯,极大的可能性是因为熄火,有人试图钻出车门,但马上就被剧烈的白毛风拍了回去——因为这雪实在太冷太邪门了,现在出去无异于自杀。
周围一旦不再亮车灯,天色就变得更加昏暗了,从车窗看出去,除了一片茫茫的白色就没有无其他东西了。
席影渐渐有些疲倦,开了一个多小时的车本来就沉闷无比,现在不开车了,一个人待在安静的空间内还没人说说话,很容易就被困意袭卷,随时都可能睡过去。她中午没怎么吃饭,人又很容易在困境内产生不适的感觉,所以她此刻又饿又渴,但为了节省资源,她只敢浅浅了喝了一口水,冰冷的水会让她清醒,但并不好受,一口下去会夺走很多热量。
她只能靠捏自己手腕内侧保持精神,细数车上的一些救援物品,思考如果车子镇真的熄火,她应该怎么办,以及,她最长能在这种环境中坚持多久。
她不得不做好最坏的打算,以应对最恶劣的情况。幸亏席影对这种雪地生存的常识还不算太无知,急救箱里有剪刀,必要的时候她会把车椅剪碎,挖出里面的填充物做保暖。
外面的风雪让车内的一分一秒都变得很慢,席影开始想席泽,想西西,她打开相册,一张张翻席泽从出生时候她拍下的所有照片,以缓解此刻她内心所有的不安。从刚出生全身都红红的样子,七到八个月开始会爬,一岁开始把手放进嘴里吸,再后来,席泽第一次会喊妈妈,席影高兴地录了像,里面还有无数张席影和席泽的合照,记录着他们的每一天。
而从席泽的照片中,席影却突然想到了傅斯里,因为席泽的眉眼跟他实在太像了。
“我会好好尊重你的意愿,不会强迫你做任何不想做的事情,但有一件事,我永远都无法遵循你的意志,我没办法离开你,也别劝我放弃,你没办法想象那三年里我是怎么过的曾经失去过你两次,是我这辈子最大的遗憾,我实在没办法再忍受第三次.”
她晃晃脑袋,用力把说这些话时傅斯里的表情驱逐出去,但好像她越是用力,效果就越是适得其反。
外面的风雪好像天空飞下来的魔鬼,一直无情地拍打着所有车辆,席影开始靠着座椅,她很累,也知道自己不能睡,但她的脑子昏昏沉沉的,睡意一致叫嚣着,然后把她的思绪拉成一片混沌。
在这种低温下睡眠无疑是自找死路,席影开始拍打自己的脸,告诉自己再坚持一下。她忍不住去想晚上在温暖的房间里抱着席泽讲故事的样子,忍不住想家里热腾腾香喷喷的饭菜,甚至忍不住想起傅斯里端菜上桌的样子
时间过得很煎熬,在下午三点钟的时候,雪已经积了大概半米高,此时连开车门都已经非常费劲,车窗只是开一点点缝隙,风就像刀片一样割到脸上,但她不能完全封闭车窗,以此来防止中毒。
她忍不住含了一片巧克力,但是巧克力很小,即使不咀嚼也很快就融化了,变成一片虚无缥缈的香味绕在嘴里。
孤立无援时,不知道期限的等待会让人慢慢变得焦躁,各种不好的念头像窗外的飞雪一样飘出来。
再晚些时候,席影觉得自己有些坐不住了,仿佛为了印证她的预感一般,引擎突然熄火了,车里的暖气也就此停止了工作,一切都在向糟得不能再糟的方向狂奔而去。
席影感受到了彻骨的寒冷,她看着窗外苍白的一片,觉得呼吸都开始发紧。
直到很久的以后席影还是会记得那天,傅斯里找到她那一瞬间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