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太昊
“那么,太昊。”薛无疆用手指慢慢敲着地板,沉闷的敲击声回荡在午夜静谧的傀儡工坊里,平添了几分神秘。
“现在,你有一个机会,离开这里的机会。”薛无疆看着玩偶:“太昊,你想出去吗?我可以给你片刻的自由呢……”
太昊本来想反驳的。
可他太渴望自由了,以至于那独属于仙人的高傲竟在此刻变得不堪一击。
自由对他而言是什么呢?
薛无疆十万年前在他身体里下了言灵诅咒,不允许他离开脚下两丈的圈子,所以太昊早已忘记蓝天的模样了,他和天帝不一样,他从出生便没有经历过什么劫难,直到被薛无疆囚禁时,他甚至才刚刚一百岁。
对于仙人无限的寿命而言,一百岁仅仅还是个幼童。
他一百年的人生里充满了天宫极乐,诸天万仙跪殿朝拜,那些执掌一方天地的大仙人也要跪着尊称他为“殿下”。他曾星河泛舟,一日漂流万万里,看尽三界光华,也曾与最美妙的仙女缠绵悱恻,共赴云雨,达人生极乐。
在一百岁那年,天帝告诉他,要他领着天兵,去抵挡一个从人间界杀上来的凡人。
仙族出生便是十八重天,更何况是天地间最伟大的天帝血脉,作为天帝幼子,太昊天生亲和于天道,一举一动皆暗合天道,他甚至能看到三秒钟之后发生的事情。
太昊根本不知道这世上还存在一个“输”字。
那一日,他穿戴上轮回中无数灵魂碎片制成的魂甲,手中持着天帝凡身熔炼成的战兵,大道三千,那战兵足足拥有占有其中十条!是当年最强大的天道极意武器!
然而,结局是不可想象的。
对方强大到难以接受。
魂甲被一掌打碎,战兵也如土崩瓦解,太昊终于知道,这世上竟然还存在一个“输”字。
只看着那修炼着和自己一样功法的家伙站在他面前,他就已经败了一半。
那人抬起了手,那平凡的手里偏偏连武器都没有,他就又败了一半。
太昊很绝望,可令他更绝望的还在后面。
那人似乎是个疯子。
太昊接受不了自己输给一个疯子。
那人对他说了一席话。
那一席话将化作最浓重的阴影,此阴影将在太昊无尽的生命中紧随左右,海塞山崩亦不离不弃。
“你看这天上的星辰,是否如同云海中的细砂一般耀眼?”
“若将这三界大地各取一片,将其连接起来,将会出现怎样的极景?”
“可我现在还做不到,我需要你父亲的中肯,大地之中有他的印记,我想说服他送我一片,就需要去天帝宫跟他理论。”
“我想上去,但你父亲不许,他守着自己的宫殿,就像是个守财奴,不愿与我分享他的财富。”
太昊看到眼前之人的瞳孔是混乱的,他似乎已经在某种心境下迷失了,他是他自己,也是亿万众生。
狂暴的魂魄在他瞳孔中翻涌,混沌也在渺小的躯体内肆意破坏,恶灵在他体内咆哮着复仇,太昊在这一刻才发觉,这人真的疯了——他把死在轮回之外的无数冤魂恶灵都锁在自己身体里了!
“你看到了?我在轮回外围转了一圈……那里都是些命源被榨干了的无主灵魂,是你们弃用了的玩偶,他们一生劳作,可总也得不到你父亲的青睐,所以在死去之后,他们就被抽干了命源,被抛弃在轮回外围混乱的无主之地,逐渐消散……太昊,你知道的,寿命只是一辈子的事,可命源却是无数辈子的事情,命源没了,他们就只能成为恶灵,不能再世为人。”
那人一副癫狂的模样,用眼睛瞅了瞅四周,蹲下身子,把嘴凑到他耳边,兴奋的像个孩子:
“我在那些人里找到了几个有些意思的家伙,他们是你父亲曾经亲自杀过的人,也是他曾经最忌惮的人,我和他们做了交易,他们把力量给我,作为交换,我还自由给他们。”
“咳咳……”那人捂着嘴咳了两声,太昊能轻易的看到他嘴角被抹去的血迹。
“可是呢,那些人真的不是什么好东西,我想要吸收他们,可即便是《噬神决》,也不能轻易缓解他们的反噬……”
“所以啊。”
那人伸手轻轻揉着太昊的脑袋,嘴角也挂着灿烂的笑容。
“所以啊,太昊,如果不出意外,我快要死了。”
说到这里,那人忽然很激动:“可……可三千年之后,我再次来到了天界山!天帝宫已在身侧!太昊!我需要你来帮我!帮我打烂你父亲宫殿的大门!”
太昊看着那人的手放在了自己的肩甲脊椎骨上,随之而来的剧痛深入灵魂,他却根本连反抗都做不到。
名为“言灵”的诅咒入侵了他的仙魂,这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仙人是万法之宗,诅咒这种低劣的东西如何能够种在仙人的魂魄里呢?
可这不可能之事竟然就这么发生了。
他的意识陷入黑暗之前,隐约听到那人低低的啜泣声。
“老康,我们终于要赢了……”
想起往日种种,如同南柯一梦,太昊早已不是十万年前那个仙族不谙世事的幼子,他已经在登天台里停留了十万年,他曾见过无数的生命在此诞生,又在此死去。
他曾在小女孩的怀抱里感受着那怀抱渐渐冰冷,也曾见证无数阴谋诡计和灭绝人性的屠杀,魔道总是把人性展现的淋漓尽致,不加一丝一毫的掩饰。
而现在,十万年之后,十万年前那个将自己的肩甲脊椎骨抽出来的人,再次站到了自己面前。
他竟然说,要给自己自由。
太昊太渴望自由了,可这种渴望并没有影响他的心智,他明白事情要一步一步来,只要有那么一丁点机会……
太昊不能说话,所以他点了点头。
薛无疆咧着嘴,笑容难看的要死,因为他的脑袋很疼,仙人即便成了玩偶,一记头槌也不是他能吃得消。
用手撑着身体坐在地上,他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也知道这到底有多危险,但他如今已几乎陷入绝境,这世上总没有那么多的选项可以让他来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