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8章枫林

众所周知，这世上是没有后悔药这种东西的。重明后悔了，但这后悔并没有什么卵用，如果他能活下来，他妻子和老丈人的惨叫依然会在午夜梦回时在他耳边回荡不止。

薛无疆面临一个问题。

对于重明这种良心发现的人，是该原谅还是不该原谅呢？

薛无疆化身老仆跟在重明身边那么多年，看尽了重明所做的坏事，他为了争夺捕鱼地盘而毒瞎了当地土著头人的双眼，为了顺利升迁而污蔑上司，并设计引诱其落入肮脏的圈套，毁了上司的一生。

甚至当上司从城墙上跳下去的时候，重明脸上也是笑嘻嘻的表情。

重明是很纯粹的坏人，他脑袋里并没有“道德”这两个字，也或许有，但一定只是他用来达到自己目地的工具。

坏到骨子里的重明并不在意用什么手段达到自己的目的，也不会在意对手的下场有多凄惨，他只是一直“努力”着，“奋斗”着，踩着无数人的尸体前进。

这是个狠人啊。

是个完全泯灭良心的人。

薛无疆坚信，重明的忏悔就像是鳄鱼的眼泪，如果不是濒临死亡，他绝不对对自己所做的错事做出任何忏悔。

有能力，有心计，够狠毒，重明是枭雄的经典范例。

薛无疆打定了注意，如果有机会，一定要把重明杀掉。

——

悼亡者的噩梦世界并没有随着重明梦境的崩塌而结束。

薛无疆知道，只要悼亡者不死，重明的梦境就会发生无穷的演变，每个演变都是美梦，每个演变都是重明心目中美好的未来。

重明或许会发觉这是虚假的梦境，但依然沉迷其中，因为梦境中发生的，是他现实中远远做不到的事。

这无尽轮回的美梦，才是悼亡者所掌握的真正的梦魇。

悼亡者依靠着无尽轮回的美梦，让感染到的所有人都沉迷在美好的梦魇里，不可自拔。

如何破解呢？

薛无疆还没来得及找到破解梦魇的方法，眼前的画面就又变了。

高大的楼阁平地而起，一阵风吹来了枫树和漫天飘落的枫叶，他闭上了眼睛，当眼睛再次睁开的时候，眼前已是一座深宫大院。

薛无疆站在幽暗的长廊上，耳边传来轻声的歌唱。

歌声没有乐器的伴奏，听起来有些沙哑和稚嫩，又有些含含糊糊的，像是嘴里喊了什么东西。

歌者像是个孩子。

薛无疆思考二三，随即幻化出一身仆人的装扮，经过幽暗的长廊，朝歌声方向走去。

歌声越来越清晰，歌者的脸庞也出现在他视野里。

那是一个英气逼人的女孩。

薛无疆看着女孩，心里想，为什么要用英气逼人这四个字来形容女孩呢？

不好，这个词太糙了，女孩子本身是温柔的，不能用上英气逼人这四个字。

坐在窗台上的女孩大概十四五岁的样子，剑眉星目，穿着一身红色软甲，头发随随便便绑在脑后，嘴里叼着一片枫叶，怪不得唱歌的声音含含糊糊。

女孩看到了薛无疆，眼睛一亮。

“你是新来的仆人吗？”

薛无疆还没答话，女孩就惊慌起来，她从窗台跳下，推着薛无疆往枫树院的另一个方向走：“你快走吧！如果再不走，他们会把你的舌头割掉，耳朵也戳聋，他们会让你在这院子待上一辈子的！”

薛无疆存心戏弄她，故意做出一副眼神呆滞的茫然表情，指了指自己的嘴，又指了指自己的耳朵，然后摆了摆手。

女孩眼中顿时露出绝望，拉着薛无疆的手，眼泪快要滴落下来：“他们把你弄聋弄哑，必然也把你阉掉了，你现在哪都去不了，只能和我在这小院子里待一辈子了。”

薛无疆浑身一僵。

他很快反应过来，不再跟女孩说话，装出一副痴痴傻傻的样子走入院中，拿起靠在墙边的扫把，打扫整个院子的落叶。

偌大的院墙里只有薛无疆和女孩两个人。

女孩似乎很久没跟人说过话了，孤寂的枫树院里忽然多了个薛无疆，女孩就一直跟在他身边，一直跟他说着话。

都是些没意思的事情，比如某只小苍蝇飞进来小院的时候被墙外的侍卫打死了，比如某个刺客叔叔被侍卫砍断了手，比如枫叶一直落一直落，十多年了还没停下。

薛无疆很想对她说，孩子，这种枫树就叫《落叶枫》，落叶枫只有二十年寿命，在生命中的每一天都在落叶。

薛无疆想到这件事情的时候，悄悄扭头看了看女孩，忽然感觉心里有些堵得慌。

只有二十年寿命的落叶枫其实是非常名贵的树种，这种树只生长在九天中的“苍木天”里，由某位古树修成的妖仙常年看管，几乎不可能抢夺，只能买。

一颗落叶枫的价钱有多贵？

曾经有这么一个说法：

天上一枫，地下一城。

一颗落叶枫，抵得上人间的一座城池。

女孩的小院子里，足足种了有二十颗这样的枫树。

女孩是什么身份？

从女孩的言谈来看，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