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真的好想他
第68章真的好想他谢晚晴站在红木箱子前略思索,挑出一套藕荷色宽袖束腰春衫裙,这是时下流行的曳地裙,也是萧月国正式场合的礼服。但因拖着大大的裙摆,走起路来甚是不便,有些夸张的还要几个婢女牵着后摆,像是九十年代那种老式婚纱一样。
谢晚晴向来不喜欢这服饰。但今日不同,就在送走方婉茹和刘三娘后,谢朝英便命谢三来通知她,说晚上有为她和谢霜华举行的例行家宴。
虽然是叫家宴,但谢三意味深长地瞟她一眼,傲慢地说:“三小姐,这尚书府的家宴可不比一般,大人让你好好准备,到时候可别失了礼仪才是。”
谢晚晴略盈盈一拜,然后轻轻一笑,从红木六棱盒中挑出一小块熏香片递给谢三,说:“这熏香是七殿下差人送来的,说有极佳的安神作用。恰巧前几日听闻你夫人最近甚是睡不宁。这带回去,也算是本小姐的一番心意。”
谢三本来很猥琐的神色被这话打击得荡然无存,很惊异地抬眉看眼前的女娃。
而谢晚晴早就敛住神色,一派天真地看着他,白皙小手尽力伸长,掌中赫然躺着青黑的熏香薄片。
“这……这是七殿下送给三小姐的。”谢三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那块香片。那熏香片色泽润泽,气息淡雅,质地犹如玉质,分明是价值连城的香片,实在是诱人。但作为尚书府的管家,他又隐隐觉得这不知是一块熏香片那么简单。
“谢管家是嫌颖华礼轻么?”谢晚晴垂下头,楚楚可怜地说:“颖华在府中处境,谢管家也是知晓。颖华也只能有此家当,还望谢管家能指点一二。”
谢三转念一想,也觉得是这个道理:她所倚仗的谢董氏主仆已死,谢陈氏主仆也亡故,群芳宴抽签的事八字也没一撇。纵使她再厉害,也不过是一个十岁的女娃,莫说在日后在皇宫深院,就是在这尚书府里,她也是放在砧板上的鱼,涌不起什么大浪。
于是,谢三假意清清嗓子说:“既然三小姐如此体恤属下,属下再推辞就是对三小姐的不敬了。所以,请恕属下冒犯了。”话音还未落,他已迫不及待地将那片熏香从谢晚晴手中夺去,然后煞有介事地向谢晚晴介绍晚宴开始的时间、流程,末了还再三提醒谢晚晴莫要穿平日里的及踝褥裙,而应穿着曳地衫裙这种正式的礼服。
谢晚晴连声谢过,送他出去。花小刀这才从书房走出来,不解地问:“三小姐最近何时见过那厮的妻子?怎就判断出有病?”
谢晚晴调皮一笑,说:“我蒙的。”
“不是吧?”花小刀听闻,一个趔趄,差点扑到在地。
谢晚晴掩面笑道:“这夏日炎炎正好眠,这几日南风起,日光猛,晚上盖被燥热,不盖被又甚凉。加之谢三他们住的那排房的朝向问题,床定然是东西向,莫说是他的夫人,就是你花侍卫去了,也是睡不踏实的。”
花小刀一脸震惊,像是在仔细琢磨地说:“这天气,属下倒深有体会,只是这房屋朝向,属下倒是不懂了。”
谢晚晴调皮地眨眨眼说:“秘密。”
这当然是秘密了。若告诉他这是磁场原理,那花小刀会问什么是磁场,然后自己解释南北极?还要说地球是圆的,然后牛顿的三大定律?诸如此类?
那问题会如滚雪球一般越来越大,越来越多。到时候倒真是没完没了。她可没空、也不敢给花小刀做科技知识扫盲。
在这个时代,她只是谢晚晴,而不是周晓芙。她只要做好谢晚晴,间或用周晓芙的见识与经验来处理一些棘手的事情即可。没必要敲锣打鼓告诉别人自己是来自另一个时空的。就算是将来的夫君,她都没打算告诉。如果上天不让自己回去,那么周晓芙就是前尘往事,不足提起,更不足去炫耀。
花小刀听闻谢晚晴的回答,也没说啥。他虽然向来喜欢将不懂的问题弄得水落石出,但三小姐是他的主子,皇家特殊侍卫训练营给他的良好素养让他很知做下属的分寸。
谢晚晴见到花小刀垂首在那里,身形有淡淡落寞。
她有些于心不忍,安慰道:“小刀哥哥,颖华现在能相信人也只有你,只是有些事,现在不是时机,来日方长。”
她说只能相信自己一人。这句子在花小刀心里炸开,化作一种莫名的甜蜜。他抬头看她,乌发披拂的女娃在微红的韶光中显出一种不真实的虚无,像随时都会消失一般。花小刀心里又是一紧,为何有如此不安的感觉?自己这十多年早该学得心静如水才是啊?
谢晚晴看他神色,一时也看不透。她也不想去追究,反正最终是要散场的人,又何必过多牵绊。
她拿起桌上签下的合同,思量一番,觉得带在身边甚不安全。便从书架上扯下一方丝绢将合同密密匝匝包裹起来。然后走到花小刀跟前,深深一鞠躬,递上丝绢包裹,用祈求的口吻说:“颖华所能相信的人只有小刀哥哥,此物关系颖华的将来,兹事体大,所以,颖华今日有个不情之请,还请小刀哥哥能妥善收藏。”
花小刀一把接过去,紧紧抓在手中,他咬着牙,好一会儿才一字一顿地说:“花小刀定当拼死守护。”
拼死守护!这是哪跟哪?谢晚晴不禁抬眼仔细瞧花小刀,这家伙一脸严肃。这让她觉得好笑,却偏生心底又涌起一股酸涩直冲鼻子,害得她声音哽咽着斥责道:“谁让你拼死守护来着?这东西再大,能大得过你的命么?若真有一天,真要两厢权衡,你且记着,你若丢你的命,颖华是生生世世都不会原谅你的。”
谢晚晴因他那句“拼死守护”想到谢董氏与谢陈氏,一向冷静的她也不免有些激动,这番话也就脱口而出。
当时,她并不知这番话后来会化成花小刀一生拼死守护萧月国的执念。当然那是后话。
此刻,饶是向来受着冷酷训练长大的花小刀也不由得大惊。谢晚晴的话语是跟他的世界观相悖的。他在皇家特殊侍卫营里长大,那里每天都上演着训练以及杀戮,每个人都像困兽,咬死别人,自己才能生存,命如草芥。而进入皇宫护卫十二殿下,他所接受的教育就是:要拼死护卫主子,主子交代的每件事要拼死完成。
可这女娃,那生意是她辛苦谈下的。那利用熏香布局固然有取巧嫌疑,但为了日后不露马脚,使用左手运笔,这一个时辰的练习可不好受,何况那三人都不是好对付的主。
她如此重视这件事,可见这件事的重要,但她却说比不上他的命。
花小刀望着她粉雕玉琢的脸,她那双略含焦灼的眼正望着他,眸光盈盈,满含期待。
“属下,定然铭记。”花小刀被她看得心湖凌乱,觉得自己没办法拂她的意,便拱手回答。
谢晚晴瞧他像是竭力憋着眼泪,心里恍然警钟长鸣,这才惊觉自己对着花小刀漏出过多的情感。
她暗骂自己:这是什么地方?这里尔虞我诈,危机四伏,一个更比一个阴险。情感流露,就是牵绊,就是软肋,还会牵连无辜。
她不由得惊出一身汗,情绪陡然回落,神情恢复如常,冷着语调道:“那小刀哥哥别忘了。”
“那是自然。”花小刀回答,纳闷这三小姐怎么越来越像十二殿下那般喜怒无常了。
“嗯,那最好。这天色不早,本小姐也该准备一番。你去吧,找那几个宫婢里梳头拿手的来,替我梳个好看的发髻。”谢晚晴一摆手,也不看花小刀,快步往闺房里走。
刚进屋,关上房门,捂上脸,眼泪便从指缝间滚滚而出。她想起谢董氏冰凉神情微蹙的眉,董青文忙碌的身影,董小川憨厚的笑意,谢陈氏说起江都时那光华四射的神情,想起静妈的白发,糯米团子在胭脂河畔如烟柳树下渐行渐远的落寞背影;还有羽翎,他唇边的笑,身上好闻的植物香,温暖踏实的怀抱……
真的好想他。谢晚晴咬着唇说。尔后跌撞着到爬到床上,用被子蒙着头,发出些微的哭声。
她又不是铁石心肠的女人,前世还是结婚狂,遇见羽翎这样的极品男子,说没幻想过,鬼都不信。
在跟羽翎相处的几天,她幻想过别人都忘记自己,而自己就可跟着他。那么她定可以如猫咪一样生活,晒着悠悠的日光,闻着满院子的清香,呆在他身边。日子就那么一天天过去,自己渐渐长大,他娶她也好,不娶她也罢,她都会跟着他,一直到苍颜白发。那多好。
其实,她不光沉溺于那份宠爱,更在第一次相遇,便感觉他周身的气质仿若是极其熟悉的,那种对待她的方式好像亘古就已经存在。
可现实总是残酷,她的身份成为她的枷锁,成为她奋不顾身与奔向他的最大阻碍,成为随时危及他乃至他整个家族命运的炸弹。
于是,她想到回来。
“这一次,我会成功吧?”谢晚晴慢慢地穿春衫,看着菱花镜中模糊的自己,轻声地问。
“你会成功。”她又对自己说。神色逐渐变得坚韧,抬手拭去脸上的眼泪残痕,将窗户狠狠推开,惊得窗外桂花树上停息的几只雀鸟扑腾腾飞向湖水那边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