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谋划(一)
第77章谋划(一)日光和美倾泻而下,周遭绿树垂碧通透,清脆的鸟鸣此起彼伏,偶尔一阵清风徐来,槐花的甜香便扑满书房。
谢晚晴百无聊赖伏在案几上,左手支着脑袋,假寐。
案几旁上燃着熏香,烟雾缭绕而上,那熏香炉旁,整齐放着厚厚一叠纸张,正是谢晚晴方才的墨宝。
花小瑞站在身后的屏风旁,看着自己的小主子良久未动,像是睡着,略略犹豫一下,便进屋寻来薄毯轻轻盖到谢晚晴身上,这才又轻轻退回到屏风前站着。
谢晚晴并未睡,却也没动。她刚刚是闭目伏在案几上,回想那些经文。想从中找出一点蛛丝马迹,看能不能作为拨乱反正的资本。
但她将那经文从头背到尾,又将意思解释一片,没发现;又从尾背到头,也没发现。
那经文通篇都在说修身养性、齐家治国平天下的陈词滥调,实在没有什么特别。
可为何董青文与谢董氏都要让她必须背诵,且在她能背诵和默写时,又将那些经书悉数毁掉?
百思不得解,她便索性收敛心性,不再琢磨,转而享受这难得的宁静。
心如明镜,澄澈空灵。这时光悠悠,倒是不错。然她听得极快的脚步声近了,这份悠闲是要破了,然而她还是没有起身,只伏在案几上。
花小刀快步走进来,便看到伏在案几上小憩的谢晚晴,略一愣,猛然收住略重的那脚,强行运用内力,踏地无声。
他站在门口,招手让花小瑞走过去,压低声音问:“三小姐睡下几时了?”
“好一会儿了。许是昨夜天还墨黑就被叫起来。”花小瑞声音极低。
“我也知,只是这两家成衣铺的当家都在外面,说是衣服不合身,还来得及改。”花小刀也是颇为难。
花小瑞作为女子,显然就不如花小刀那般好说话,她略有不悦地说:“衣服不合身?她们是拿了三小姐尺寸,且亲自看见过三小姐的。若不合身,她们的招牌就该砸了。”
谢晚晴唇边淡出一抹笑。花小瑞这丫头倒是合她脾气。以后稍加培养,也算一把好手。那么这次带丫头,就带她吧。也在宫里呆过,掌故也熟。
谢晚晴想到此,慢悠悠伸个懒腰,支起身,睡眼惺忪地问:“你二人嘀咕,何事?”
花小瑞忙不迭,战战兢兢地说:“回禀三小姐,是那刘三娘和方婉茹来了,说是试衣服。”
“哦。那快请。”谢晚晴挥挥手,拿起牛角熏香勺拨拨熏香,像是不经意地瞥见案几上的毛笔,便看看天,慵懒地说:“这天气不错,毛笔也几日没洗了。小瑞去湖心居外的洗墨池将毛笔洗干净去。”
花小瑞略犹豫,这试衣后的发饰不是要交给她吗?如果没有看着,等下如何梳得出来。
谢晚晴当然知晓她的心思,然而,她不想花小瑞牵扯进来。第一,是不信任她,这尔虞我诈的年代,还是尽量谨慎些;第二,她认为这种一种犯险,牵扯的人越少越好。
“去吧。”她忽略花小瑞的神情,向他挥手。
“是。”花小瑞走过来,将大大小小的毛笔以及砚台、墨盘都收入小篮中,向谢晚晴行了福身礼,便走出门去。
花小刀倚在窗口,看花小瑞提着篮子走到湖那边,这才说:“三小姐是不信任她。”
谢晚晴一惊,这家伙用的是肯定句,而不是疑问句。她脸上还是一派悠闲,略带笑意地说:“不知小刀哥哥在说啥。”
花小刀也不回答,只说去请二位当家的来。
屋内很静,谢晚晴兀自走到案几边矮炉前,挪开上面的茶壶,打开矮炉的风门,炉里炭火很旺,她拿起案几上一叠墨宝,抽出其中几张写有经文的丢进炉里,瞬间化作灰烬。拍拍手,将茶壶重新放回炉子上,又坐到案几前。
花小刀便带着方婉茹和刘三娘挑帘进来。二人各自挎着一个做工精细的竹篮,有藤条弄成的花纹。
二人齐齐福身拜礼,便恳请谢晚晴试验衣服。
谢晚晴摆手,说道:“二位的手艺与品质,颖华自是信得过。这衣衫定是上品,二位还是莫急,先喝一壶茶再说。”
二人谢过,皆在案几前坐下。花小刀慌忙将案几上的物件悉数移走,跪在案几前的蒲团上为三人布茶。
谢晚晴还是眉目含笑,呷一口茶,笑道:“二位的篮子倒是别致,倒不知,是不是所有去二位铺子中做衣衫的,都有这样的篮子呢。”
方婉茹与刘三娘皆不明所以,面面相觑之下,刘三娘这才回答:“这倒没有。一是送到府上的无须这篮子,直接来买的,定是提着篮子来的。所以…..”
谢晚晴也只是淡淡地笑,示意二人全面介绍一下生意,从订货、送货到做工,流程清晰老成,环环相扣,二者皆有固定客户来源。
谢晚晴不动声色,看来这广告这块倒是空白,品牌效应这块与‘连福来’和‘香入云’等相比,倒是相差甚远。
二人说完,见眼前的女娃还在悠闲品茗,也不好打搅,只得接过花小刀递过来的茶,战战兢兢地喝起来。
这刘三娘和方婉茹在商场上,也算是见过形形色色的人,精于算计,极会察言观色,从未怕过谁。
但不知为何,她二人面对着谢家三小姐,竟觉得头顶有巨大的石头压着,心里一点底都没有。她们看不透这个女娃,她面上一派平和,挂着浅浅的笑,与周遭的所有物什都相得益彰,那眉目皆可入画,但你不知她哪一刻会突然神色凌然,说出的话是你毫无反抗之力,不得不臣服的。
她面上浮着丝丝缕缕的清澈,实则像是隐匿在雾气之中。看不透,摸不着。
方婉茹和刘三娘想到此,不由得汗涔涔而下。
谢晚晴自是看在眼里,却也装着不知。只随意地说:“前些日子,颖华喜欢吃连福来的桂花糕,那装桂花糕的盒子倒是美观,尤其是那盒子上的花纹,甚是清爽。后来,我用那盒子装些首饰,倒被我大姐责怪,说我藏着连福来的糕点不拿出来分享。”说到此,她笑意更浓,眉如一弯月,神情却是摇落铅华的天真,那眸光不然纤尘。
“不知锦绣坊和彩屏阁是否也有类似的盒子包装?”她问,又理理袍子,仿若自语:“这衣衫啊,出自锦绣坊倒是不错,做工衣料倒是上乘,只可以别人未必认得。要是在这衣衫上缀上锦绣坊的标志倒是不错。”
说着,也不看二人,只将二人带来的篮子翻开,查看衣衫和佩饰。
方婉茹与刘三娘皆是聪明人,对商业这块儿向来敏锐。这谢三小姐一番话,像是在摆家常,然其中蕴含的东西,却是令二人惊叹。正要深入请教,却见她又好像根本没有要跟自己谈的意思,注意力又集中到篮子里的新衣裳身上。
“不知三小姐可满意?”刘三娘看她拿着里衬的亵衣,忙不迭地介绍:“这是宣城地区的上等雪蚕丝纺成的,贴身柔软,触感细腻。”
谢晚晴也不答话,看了片刻,靠着椅背,紧紧蹙着眉。
“三小姐,是不是有什么问题?”刘三娘心一下提到嗓子眼上,这么多年,从没遇见过这么难缠的主顾。还偏偏不能不做这生意,不能对她有脸色。
谢晚晴煞有介事地摇摇头,像是经过深思熟虑一般,犹犹豫豫地开口说:“颖华有一个意见不知当讲不当讲。”
这句话,当年被网络评为十大废话中的第三名,因为这话虽是询问,最后都只有一个选择:讲了。
见识过她昨日对人的声色俱厉,饶是萧如意那等平日里波澜不惊的老狐狸也被她堵得哑口无言,愤愤然无法说出话来。可今日这番态度,着实让谢三娘与方婉茹抹好几把汗,刘三娘有些紧张地说:“三小姐请讲,拙妇与方少东家定是洗耳恭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