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你为什么对我好
第74章你为什么对我好
宽袖被挑起,露出藕节样的白臂,这怒放的红梅在朦胧的烛火映照下,栩栩如生,仿若在轻轻摇曳,幻觉中甚至还有微微梅香。可真是没辜负“蕊寒香”这名字。谢晚晴不得不再次佩服青离的手法果真独步天下,形神内里都做得如此逼真,怪不得敢那么张狂地号称“要遗忘前世,或替换来生”都去找他。
大族长就着烛火细细查看良久,就弯腰在那里。谢晚晴适才放松的心不由得提到嗓子眼上,莫非这老头发现什么了吗?
谢晚晴竭力屏住呼吸,还是平静地举着酒杯。
然而,内心却是波涛汹涌:想着如果东窗事发,自己的两条路:一是鱼死网破,很豪气干云地拉着眼前的老头陪葬,反正谢董氏给的针在腰带上,糯米团子给的匕首在腰间袋子里,将酒撒过去,一跃而起,应该可以灭掉这个老鬼。
然而,谢晚晴只yy一下,平日里买条鱼去杀,都不敢看的,哪里敢杀人?何况她一贯认为自己是俊杰,非常识时务,又格外珍惜生命。所以她很自觉地选择另一条路:如果被发现,就装迷茫,一问三不知,再问憨傻痴,任由对方给自己种上更厉害的蛊毒,再次沦为他们的工具,然后留的青山在,等待再遇到萧文杰解毒。
可貌似这次解毒羽翎已经是劳师动众了。想到羽翎,她心里又莫名焦躁,她搞不清羽翎对她到底是何种用心?
说是爱情,自己觉得太瞎扯淡,一个翩翩酷公子,还是精明的商人,能谈笑间平定叛乱的男子,对一个看起来十三四,其实只有十岁的小萝莉有爱情,就算天要打雷劈死她,她也不相信;若说不是爱情,但那家伙到底又为何允许自己一次次犯他的戒,还替自己找“青锦鲤鱼子”,欠萧文杰的情,用重金让青离给自己纹梅花?
还有,他今天隐晦地送伞来,说的那番话又是出于何种心性?
耍她?她不觉得羽翎是那么无聊的人;谋划她?她找不出羽翎可以谋划她的动机,何况他要谋划什么,需要那么曲折么?
饶是混迹职场多年,察言观色得当的谢晚晴百思不得解,万分烦躁之下,她下意识地捏紧杯子。
大族长见她神情迷茫若有所思,心里甚是恼怒。在这等时候居然神游太虚,面对大族长毫无尊重。他好歹也是九十多岁,见证过谢家三代人的起伏沉浮,谢朝英这等天才都是在降生时,由他从十个男丁中一眼挑出的,事实证明他眼光独到,谢朝英不负众望,一步步登上兵部尚书的位置,也不负众望将绊脚石一个个拔除。这才让谢家有了最后决战的筹码与资本。
就是谢朝英今时今日也得对他这个大族长垂耳恭听,丝毫不敢逾礼。
之后,这华字辈中,也是人才辈出,谢辰华的稳重,谢霜华的聪颖,还有老家宗祠中的几个也各有所长,能独当一面,放在江湖朝堂之上,也是一等一的好手。
可他眉一凛,这些华字辈的娃娃也全是服服帖帖,乖巧无比。哪里敢有这等放肆,无视他存在的。
虽然,他承认这女娃的资质非常好,小小年纪,能独自突出重围,神不知鬼不觉出得尚书府,如果不是早在她身上种下“蕊寒香”的蛊毒,恐怕也不容易将她捉回。
但谢家不需要生反骨的人,今日是外界光环太大,朝野江湖都看着她。若非如此,那能容得她放肆?
想到此,大族长甚是不悦地“嗯”一声。
这一声冷哼,将谢晚晴脱缰的思想拉回来,也让她烦乱的心瞬间平静,眼前人微怒的面容里蕴含着略略的杀意。
在职场上炼就的直觉,让她第一次感到自己若有不慎,便会有杀身之祸。
她赶忙敛起心性,告诫自己不要再去想羽翎,不要忘记自己的对手多么强大。
她再度跪直身子,尽量显得虔诚。虽然膝盖早已生疼,手臂也酸痛得像要断掉,她还是虔诚无比地举着酒杯,对着矮几上谢家先祖的排位。
本来在检查她手臂上梅花的大族长像是惩戒她一般,转身将烛台放到案几上,叽叽咕咕一阵,像是祷告,但在谢晚晴看来,那就是一报复。
人品太差劲,看那皱纹都多少年岁了,跟一个小孩子一般见识。这手段比起谢朝英来,低得多。
谢晚晴正在鄙夷,一旁的大公主终于耐不住心性,厉声喝道:“大族长,对一个十岁的女娃用这般手段,不觉得有失格调么?”
大族长一转身,身形一闪,竟是速度极快,伸手欲抓大公主的脖颈。大公主轻轻一跃,裙裾旋转如一朵莲花,悠悠落在几米开外的柳树下,森然一笑,说:“大族长惧怕什么?都给本公主种下蛊毒了,还怕什么?本公主不是跟母妃一样被你们紧紧握在手中了吗?何况,这蛊毒的药引不是在你们手里么?唯一能解的华神医早就死去。你们到底还惧怕什么。”
“你不仅习武,居然还去调查过?”大族长披风一扔,哪里还像一个垂垂老也的老者,那身形竟是极端正。
大公主冷笑一声,拢拢衣袖,缓缓地说:“人之本能,有什么奇怪的呢!如果不这么做,倒是辜负我身上一半谢家血脉了。”
大族长脸色稍霁,语气缓和下来:“锦蕊,你须得知,今日你在宫中的荣耀与显赫,皆因谢家,若谢家有三长两短,就算你有萧家血脉也无济于事。萧氏一族对待人的残忍,岂是你所能知晓的。”
“锦蕊自知这等理。今日才索性坦言,大族长自知锦蕊如此坦诚意欲何为吧?”大公主拢着衣衫走过来。
大族长很老狐狸,没说话,只等大公主开口。
大公主走过来,将谢晚晴手中的那杯酒接过,随手放到案几上,转身对大族长盈盈一拜,说:“这宫中,锦蕊是生活贯的,闭着眼都知道一草一木的纹路。日后,颖华也好,霜华也罢,要想不出乱子,必是不容易。今日,锦蕊也是打开天窗说亮话,马家与谢家周旋这么多年,始终不倒,并不是靠手握兵权那么简单,想必大族长早对此洞若观火吧?”
说着,她走到谢晚晴身旁,也没扶她起来,只是蹲身将她搂入怀中,然后略含责备地说:“颖华不过十岁的孩子,娘亲刚去世,没有人好好心疼,做错事难免。再说了,大族长这等年岁,智慧深厚,自然知晓狗急都要跳墙,何况是人逼急了,鱼死网破也不是没有过先例的。”说到此,她略转过头看看大族长。
大公主不疾不徐的声音,让谢晚晴惊讶不已,也让大族长惊诧莫名。当日,送谢朝玉进宫,一方面是徳启帝的帝王术中所谓的权衡牵制所需,另一方面更是谢家想与马家在后宫分庭抗礼,并且找寻机会将绊脚石借马家的手灭掉。但,令谢家遗憾的是谢朝玉并不是能担起重任的人,她对董启芳的仰慕终究化作对家族的背叛。
在谢朝玉死后,谢家为以防万一,悄悄在大公主体内种下蛊毒,这蛊毒是一般控制蛊,因为众人皆认为她的作用之于谢家可有可无。可今日一显露,却是功夫了得,连她体内的蛊毒也知晓解的方法。
大族长不由得暗惊:华字辈个个都是人才,就在方才席间观察,那未曾入族谱的谢林芳虽沉默不语,但她身上那份儿气度也是可圈可点。
难道真的是谢家的转机到了么?
“大族长,想必您也知一家人的含义吧?能让一个家凝聚在一起的,是真心的相待,而不是这等歪门邪道。”大公主悲切一笑,抬着谢晚晴的胳膊,轻抚那朵梅花,轻语道:“蕊寒香冷蝶难来,这倒是美丽得让人觉得惊恐。锦蕊对为了家族荣誉采取的手段毫无意义。只是,过犹不及,这可是当年,母妃归省,大族长亲自赠予母妃的训诫。当然情景,锦蕊历历在目。”
大公主像是在舞台上独自表演的戏子,周遭的人都沉默。她倒也不觉得慌乱局促,反而从容地将谢晚晴拖起来靠着自己站着,略讽刺地说:“母蛊尤活,子蛊便在,不用验证了吧?”
谢晚晴自是再明白不过:这大公主也被种了蛊毒,一直在找寻解毒的方式,但没羽翎那么神通广大,可以找到青锦鲤鱼子。因此,蛊毒一直在她身体内。
默默习武的她,一直低调着的她,今日与谢家捅破这层窗户纸,是以成为谢家卒子的姿态在保护自己。
谢晚晴不觉反手抱着她,竟才发现这大公主不瘦,难怪平日里都喜欢穿宽大无腰带的袍子,原来是身材不咋滴。
但这个认识却让谢晚晴越发喜欢这个大公主,闻着她身上的馨香,觉得很安宁,像是回到母亲的怀抱一般。
“锦蕊之言,倒是让老夫如醍醐灌顶。”大族长假意回答。
大公主一手搂住谢晚晴,略略向大族长欠身道:“锦蕊今日逾礼了,还请大族长见谅。颖华妹妹白日里就身子骨不好,这时辰也不早了,为了明日群芳宴,锦蕊想先送颖华回去。”
这话明明是商量,却根本没要大族长的答案,大公主说完那话,竟是没看大族长,只低头柔声问谢晚晴:“颖华膝盖可还疼?”
她眼眸格外明亮,像淡雅的水晶在夜色里明明灭灭,脸庞如玉般柔和,谢晚晴一怔,想起黄昏时房中的催眠蛊惑,这双眼睛有着太慑人的光,像森林中掩映的湖水,过于幽深。
“疼吗?”她又问,抬头轻轻抚着她的脸庞。
谢晚晴的膝盖确是很痛,腿脚僵硬,手臂也酸痛,肚子咕咕叫。大公主偏生又语调温柔如水,这竟又是困倦得不行,便点点头。
谢晚晴才刚点完头,大公主蹲身将多余的拖地裙摆一撕,随手扔在旁边花铺上,然后将谢晚晴横抱在怀里,往院落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