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4章红绸案
第194章红绸案齐红袖方离开,就听得有宫妇喊道:“良妃娘娘与德妃娘娘前来训诫,速速出来迎接。”
此话一出,整个储秀宫顿时乱糟糟一团。本来平素里在下午训练完,就是秀女们自由活动时间,那些后妃才懒得来这潮湿晦暗的储秀宫转。
所以,许多秀女一下来,都换上比较宽松随意的衣裙,就连鞋子也穿彩绘的木屐,让藏在衣裙下的脚趾得到彻底放松。然后等待吃完晚饭,三三两两闲话一番,在宵禁之前,各自睡去。
今日,却不料这德妃与良妃会在此时亲自前来储秀宫。众秀女慌忙换鞋更衣,头发也来不及细致梳理,只简单绾发,就纷纷出门,要往前殿赶。
那宫妇却站在通往前殿的回廊上,伸手一拦,朗声说道:“二位娘娘吩咐了,各位小主都呆在这储秀宫后所,不必去前殿那样正式的场合。”
众秀女一阵窃窃私语,便也齐齐应声,这才站定,便见回廊那边走过来一队提着花篮的锦衣宫婢,簇拥着两名靓丽的宫装女子。
其中走在前面,身材高挑,面色略露阴骘的正是德妃,一袭水蓝色曳地外衫裙,淡绿色轻纱披风,珠钗环佩,云鬓高耸,是双飞燕的造型。
而走在后面的女子,比德妃矮一些,却更瘦削,紧身的淡紫色春衫,衬托出婀娜的身姿。那眉目更是我见犹怜。柳叶眉一直延伸到鬓角,细细入如云鬓,眉间一点鹅黄的梅花妆,微微蹙眉,淡淡愁绪弥散,倒很像戴望舒《雨巷》里丁香一样的女子,这良妃的气质更多文质的典雅,倒不像是出身武将之家的。
这一行人徐徐而来,在天井里站定。一干秀女慌忙跪地行礼,良妃品级比德妃低,自然没有话语权。德妃将手从宫婢手上徐徐收回,颇傲慢地说:“平身吧,这等虚礼就不必了。本宫今日前来,是要考考众位妹妹,也顺带看看这储秀宫是否有幺蛾子作祟。”最后一句,她声音不大,却是字字如飞刀,正中人命脉,让各个秀女都不由得一打颤。
众秀女谢恩站起身,都垂着头,很是乖顺的模样。
德妃见状,很是满意,脸色稍霁,语调缓和些,“各位妹妹都不必这般拘礼,各位妹妹最近在主修女红。本宫今日也先来考一考丝绸辨识与选认,各位妹妹皆可畅所欲言,今日所有,是本宫与各位妹妹的闲话家常,不会归档的。”她说着,兀自在宫婢抬出的暗红色锦缎铺面的椅子上端坐下来,眼眸幽深,带着略略的笑意,看着站着的一干秀女,活像只捉耗子的老猫。
众秀女自然不是傻笨者,皆听出她来者不善。同时,也不知是针对谁,所以都应答一声“是”之后,就缄默不出声。
德妃很满意这场景,她略抬眉,对垂首站在一旁的良妃吩咐:“妹妹,你且来问,本宫有些乏了。”说着,她微眯双目,像只慵懒的猫,缓缓靠着椅上,在那里闭目养神。
这良妃品级比她低一层,说话就要温婉得多。
她从袖间取出一块红绸布,道:“各位妹妹都是各地选拔出的佼佼者,算是出类拔萃的人物,从这几日来看,许多妹妹都是见多识广。今日,本宫与德妃都遇见一件难题,想来想去,便想到各位妹妹。不知各位妹妹——”这良妃的声音温温柔柔,到底不是寻常人家的女子,自然知晓在何处断句。
众秀女也都是聪明人,自然是一番大合唱:“能为娘娘分忧,我等深感荣幸。”
良妃一笑,眼如弯月,倒是颇为熟悉的神情,不知何处见过。谢晚晴站在窗前,从窗户缝隙里观察天井内的一举一动。
“各位过谦了。现在还是言归正传,本宫前日里得到一小块丝绸。这丝绸又与平日里皇宫用度不同。并且跟各大附属国上贡来的丝绸也不同。本宫与德妃倒是一时不确定。想要妹妹们来辨别一下。”说着,良妃将那块丝绸放到一个托盘上,让身边的舍人托着托盘让秀女们看。
谢晚晴唇边露出一抹笑,那块丝绸分明是昨夜被萧成熙扯下的左边袖子。
亏得自己早有准备,否则,这下倒是让这厮抓现行。
不过,也没有多大的区别,如今形势严峻,方才那宫妇分明就是别人的人,怕是对陈掌宫的掌宫之位觊觎已久,早就生出二心。这宫内形势倒是比她预计的复杂一些。她负手站立在窗前,冷眼看着眼前的一切,预计着如果德妃此番与自己短兵相接,自己胜算有多少,这样出现在宫里的弊利比例是多少,是否值得去冒险。
而那天井内,众秀女看那红绸,议论纷纷。
“咦。这像是江都苏记的呢。”陈月秀声音清脆悦耳,颇为高兴,对一旁的齐红袖说。
“哦?月秀妹妹倒是说说,为何认定是江都苏记的?”良妃轻轻一笑,那德妃也是略睁眼扫她。
陈月秀不理会齐红袖的一脸凝重,兀自上前盈盈一拜,道:“回禀娘娘,这苏记的红绸丝线搭配有其独特之处。您看,这丝线的搭配,不像别家的丝绸,用的架线是均匀的,它是五竖架一横,这样红绸坠感十足,所以,在江都,月秀做裙衫时,要那种坠感,都会去这苏记。”
“哦?这倒是奇巧,送过来看看。”那德妃略略坐正身子,像是来了精神,良妃则将舍人的托盘接过去,略略蹲身让德妃看看,二人一番窃窃私语。
德妃缓缓站起身,似笑非笑地说:“月秀妹妹果然蕙质兰心,难怪这几日,女红这项目总是拔得头筹。”
“多谢娘娘夸奖。月秀愧不敢当。”陈月秀低眉垂首,甚是害羞地回答。
谢晚晴略略蹙眉,偏偏就是这陈月秀去趟浑水。
德妃也没继续纠缠陈月秀的问题,拍手两声,道:“拿上来。”
众秀女一听,齐唰唰去看。这时,跟着德妃来的一个舍人端出另一个蒙着白色丝绢的托盘,一个宫婢掀开丝绢,那截红绸袖子赫然托盘上。
德妃冷哼一声,徐徐扫视众人,尔后道:“妹妹们都是来伺候皇上的,谁伺候,皇上说了算,早晚的事。有些人未免太急躁了吧?”
众秀女吓得一身冷汗,又不由得斜瞟一下自己身边的人,怀疑着周围的姐妹。
“可有人见过这半截衣袖?”德妃朗声问,语速比平时快不少。
那舍人照例拿着那袖子来给各个秀女一一展示。谢晚晴唇边露出一抹浅笑,她倒要看看这衣服的主人如何应对。
韶光残照,储秀宫显出几抹阴森,众秀女没有说话。气氛一时有些诡异,德妃正待发作,突然,那卫灵珠上前一步,道:“回禀娘娘,既然知晓这红绸是来自江都苏记,而这苏记也不是全国都有,这衣袖必然是来自江都的人所有的。”她说着,还用那看似无辜的眼神瞟一眼江都的几位秀女。
江都本来有十二位,经过淘汰,也不过只剩下四个,谢晚晴与陈月秀,黄玉梅,还有一个很少说话的李秀禾,严格意义上说,不算是江都女子,她爹是明州驻防,她寄养在外婆家。如今,谢晚晴抱病在室内,剩下三人一下子成了众人注目的焦点。
齐红袖一脸清冷,陈月秀自然颇为愤愤,李秀禾更是战战兢兢,只有那黄玉梅脸色微白。
德妃也是扫视她四人,有个大概定论,却还是故作不知地说:“灵珠妹妹甚是聪明,理应有赏,还有方才月秀妹妹也颇为聪慧,也该有赏。和风,将本宫那对绣面团扇拿来,替本宫送给二位妹妹。”
德妃身边的青衣宫婢应声回答,转身就从石桌上的竹篮里将两把翠羽手柄的团扇拿来赏赐给二人。
二人谢恩还没有完成。德妃却脸色一沉,喝道:“这衣袖是你四人中谁的?”
陈月秀拿着团扇,被吓得后退两步。
这会儿,羽青青却是上前一步,道:“娘娘,这江都来的,可不只这四人呢。”这话分明有所指。
陈月秀到底听出来,怒斥道:“你别含血喷人,我姐姐向来蕙质兰心,清冷淡泊,自小就喜欢素色衣衫,从未有过红色的服饰。”
谢晚晴暗暗摇头,到底要说这丫头笨呢,还是聪明。这句话分明是让已将她遗忘的众人,再想起她。
“谁知道呢?这知人知面不知心。有人故作清冷也未必。”羽青青以颜面,笑得像只诡计多端的狐狸。
哼,就这点段位,依仗羽家就想在这宫廷里风起云涌。谢晚晴略扯动嘴角,正欲转身准备一番,却不料陈月秀突然大声喊道:“咦?玉梅姐姐不是有一件红绸的紧身春衫么?我上次看着像是苏记的。”
黄玉梅脸色一白,手捏着裙子在众人同情的目光中退两步。
“可有其事?”德妃问道,语调也不高,倒有些关怀的语气,只是那眉头蹙得难看。
谢晚晴观察人向来细致,最爱猜对方心理,这番看着这神色语气,倒是有些纳闷:这萧成熙到底给这德妃什么样的指示?